车辚辚,马萧萧,临淮王朱剩的仪仗,如同一条招摇的金龙,浩浩荡荡地向着应天府蜿蜒而去。
队伍极尽奢华,打头的八匹纯白骏马神俊非凡,车驾由金丝楠木打造,所过之处,州府官员无不率众出迎,百姓夹道围观,议论纷纷。
“乖乖,这就是临淮王爷?这排场,比得上皇上出巡了!”
“听说他在江南发了大财,你看那后面跟着的大车,得装了多少金银珠宝?”
然而,在这片浮华之下,暗流早已涌动。
每到一处驿站,都会有一名看似不起眼的锦衣卫暗桩,借着更换马匹、补充给养的由头,悄无声息地钻进朱剩所在的马车,呈上一份最新的密报,再悄然退下。
车厢内,朱剩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听着林风的低声汇报。
“王爷,沿途各地卫所送来的情报都汇总于此,皆是关于户部、兵部官员在地方上贪墨军饷、私吞税银的铁证。有了这些,明日早朝,您一开口,就能让半个朝堂哑火!”
朱剩眼皮都没抬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敲山震虎?不,他要的是直接把那几只最肥的老虎,连皮带骨,都给扒了!
“京里有什么新消息?”他随口问道。
林风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有……王爷,有个消息,不知是好是坏。陛下下了八百里加急,宣秦王、晋王、燕王、周王……即刻回京。”
“哦?”朱剩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
他睁开眼,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浓浓的玩味。
“这老头子,还真会给咱找事儿。一个人扛不住,就叫儿子们回来一起扛?”
他非但没有丝毫担忧,反而笑了起来。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
与此同时,三道快得几乎要烧起来的八百里加急信使,正分别冲向西安、太原和北平。
秦王府。
“父皇的万寿节?!”
秦王朱樉,一个生得五大三粗,性情暴烈的汉子,捏着那封信,满脸都是问号。
“扯淡!父皇的生辰在八月,现在才刚开春!前阵子母后寿辰,咱想回去祝寿,父皇一道旨意就把咱给摁在这儿了,现在抽什么疯?!”
晋王府。
晋王朱棡看着信,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人相对沉稳,却也想不通这道旨意的用意。
“万寿节……事出反常必有妖。来人,去查查,京城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北平,燕王府。
一个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青年,正负手站在沙盘前。他便是后来的永乐大帝,如今的燕王朱棣。
他看着手里的信,久久不语。
“王爷,皇上这旨意……”旁边的谋士低声道。
朱棣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个在江南搅得天翻地覆的堂哥,临淮王,最近有什么动静?”
谋士一愣,随即答道:“听说,他正押着两口大箱子,亲自回京。”
“两口箱子……”朱棣将手中的信纸轻轻一捏,纸张在他掌心化为齑粉。
“走,回京。”他转过身,眼中战意升腾。
……
两日后,应天府。
朱剩的仪仗,终于抵达了京城。
然而,他没有去驿馆,也没有回自己的王府,甚至连宫门都没进,而是带着两口大箱子,径直来到了坤宁宫外。
“劳烦公公通禀一声,就说侄儿朱剩,给叔母请安来了。”
朱剩对着门口的太监,客气地拱了拱手。
“哎哟,王爷您可算回来了!”那太监连忙回礼,一路小跑着进去通报。
而此刻,坤宁宫一侧的偏殿里,老朱正扒着门缝,鬼鬼祟祟地朝外张望。
他身后,站着几个同样探头探脑的大太监。
“来了来了!这小兔崽子,果然先来这儿了!”老朱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咱就知道!他肯定不敢先来见咱!肯定又是来找妹子你告状的!”
果不其然,朱剩一进殿,见到端坐在凤椅上的马皇后,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紧接着,那张俊朗的脸上,瞬间涕泗横流,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叔母啊!您可要为剩儿做主啊!”
他一边嚎,一边用袖子抹眼泪,“您看看我,您看看我!这才出去几个月,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拉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腕:“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觉都睡不好!您再瞧瞧这手,都起茧子了!”
门外的老朱看得嘴角直抽抽。
瘦了?你小子明明比离京的时候还胖了一圈!还起茧子?你天天抱着酒杯茶杯,能起个屁的茧子!
马皇后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表演给弄得哭笑不得,连忙起身扶他。
“好孩子,快起来,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叔母,叔母给你出气!”
“还能有谁!”朱剩“悲愤”地一拍大腿,“就是叔父!他不是人啊!”
“噗——”
门外的老朱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脸黑得如同锅底!
这小王八蛋!当着咱妹子的面,骂咱不是人?!
朱剩还在那哭诉:“他把我一个人扔到江南,人生地不熟的,人手也不给,银子也不给!那些地方官一个个跟饿狼似的,就等着看我笑话!要不是我机灵,这会儿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叔母啊,我的命好苦啊!”
马皇后听着,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她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叔父也是为了你好,想磨炼磨炼你。他心里啊,比谁都疼你。”
她转头,状似无意地朝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缓缓道:“再说了,你叔父身为一国之君,要操心天下大事,有时候顾不上你,也是情有可原。他肩上的担子,重着呢!”
门外的老朱听到这话,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听听!听听!还是咱妹子向着咱!知道咱的不容易!
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说:小兔崽子,告状也没用!
可他这点得意还没维持三秒,就见殿内的朱剩,画风突变!
只见朱剩麻利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眼泪瞬间收干,脸上换上了一副神秘兮兮的笑容。
“叔母教训的是,是剩儿不懂事了。”
说着,他一挥手,让独眼龙将旁边那两口大箱子抬了上来。
“叔母,您知道的,剩儿嘴笨,不会说话。这次回来,特地给您和叔父带了点江南的土特产。”
老朱在门外一听“土特产”三个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朱剩并没有打开那口装着奇珍异宝的箱子,而是打开了另一口。
“咔哒。”
箱盖开启,没有万丈宝光,没有金银夺目。
里面,是几匹被锦缎小心包裹着的布料。
朱剩小心翼翼地取出其中一匹,轻轻展开。
那是一匹云锦,以蓝天为底,用金线银线织出翱翔的凤凰,阳光下,凤凰的羽毛流光溢彩,仿佛随时会从布料上飞出来一般!
“这是侄儿去苏州时,特地请当地最好的绣娘,用失传的‘三色晕’技法,花了两个月时间,专门为叔母您织的‘百鸟朝凤’云锦。”
朱剩的声音充满了诚恳:“金银珠宝都是俗物,配不上叔母您的身份。唯有这等巧夺天工的物件,方能衬托您母仪天下的风华。”
马皇后是穷苦出身,一生节俭,对金银珠宝确实不甚看重。
但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如此精美绝伦的衣料!
她的目光,瞬间就被那匹云锦给吸引了过去,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那凤凰的羽翼,感受着那丝滑柔顺的触感,眼中满是惊艳与喜爱。
“好……好漂亮的料子……”
“叔母您再看这个。”朱剩又献宝似的拿出另一匹苏绣,“这是双面绣,一面是‘松鹤延年’,给叔父祝寿用的。另一面,是‘鸳鸯戏水’……”
马皇后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你这孩子……有心了。”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布匹,嗔怪地看了朱剩一眼,“光是这份心意,就比什么金山银山都贵重。”
朱剩嘿嘿一笑,趁热打铁:“叔母,您看,我在浙江那边,想建个大船厂,可手头有点紧,您看能不能……”
“批!必须批!”马皇后一口答应,将布料小心翼翼地收好,“回头我就跟你叔父说!他要是不给钱,我就让他晚上睡书房!”
“好嘞!谢叔母!”
门外,老朱听得是肝胆俱裂!
这还得了?!
咱的钱!咱的私房钱!又要被这个里应外合的组合给坑走了!
更可气的是,那小兔崽子,居然用几匹破布,就把咱妹子给收买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
“反了!反了天了!”
老朱再也憋不住了,怒吼一声,猛地一脚踹开偏殿的门,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他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抄起了自己腰间那根纯金打造的腰带,指着朱剩,双目喷火。
“朱!剩!你个小王八蛋!”
“今天咱要是不抽死你,咱就不姓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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