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刺鼻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便已经浓得化不开,笼罩了整个卢奴城。
城下的尸体,经过一夜的发酵,堆积得如同乱葬岗,惨不忍睹。
黑山军的营地中,已经响起了催命般的战鼓声。
“咚!咚!咚!”
沉闷的鼓点,敲击在每一个黑山军士兵的心头,让他们脸色愈发苍白。
中军高台上,张牛角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情癫狂。
一夜未眠,他想的不是如何撤退,而是如何用更惨烈的方式,将卢奴城夷为平地。
“分三队!轮番上!老子不信他们是铁打的!不信他们的箭矢是无限的!”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
“给老子用人命去填!去耗!”
第一波攻击,开始了。
攻势比昨日更加疯狂,更加不要命。
黑山军的头目们学聪明了,他们驱赶着更多手无寸铁的炮灰冲在最前面,形成一道移动的肉墙,后面才是扛着云梯的士兵。
人潮涌动,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将人间拖入深渊。
城楼上,刘景面无表情。
他身边的士兵,经过一夜的休整,吃了热饭,喝了肉汤,精神饱满,士气高昂。
“大哥,他们又来了。”
高顺的声音沉稳如山。
刘景点了点头,举起手。
这一次,他连距离都懒得报了。
他只是看着那片蠕动的黑色,看着他们踏过昨日同伴的尸体,进入那片死亡区域。
手,重重挥下。
“放!”
“嗡——!”
千弩齐发,比昨日更加整齐,更加冷酷。
箭雨,如同自天而降的瀑布,带着死亡的啸音,狠狠地冲刷着城下的人潮。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入肉声连成一片,血花在人群中爆开,形成一朵朵妖艳的红莲。
冲在最前面的炮灰,连人带盾,被射得千疮百孔,如同破烂的麻袋,成片成片地倒下。
他们的身体,甚至都无法延缓弩箭分毫。
后面扛着云梯的士兵,同样暴露在箭雨之下,被精准地一一点名。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很快就被新的浪潮淹没。
“冲!冲上去!督战队在后面看着!”
小头目们挥舞着钢刀,用同伴的性命,逼迫着大军向前。
这是一个血肉的磨盘。
黑山军用人命,一点一点地消耗着神臂弩的箭矢。
刘景的眼神,始终落在城墙下堆积的尸体上。
尸体,越堆越高。
血水,汇成了溪流。
终于,有几架云梯,在付出了数百条人命之后,颤巍巍地搭上了城垛。
“杀上去!抢占城头!”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陷阵营那面不改色的钢铁盾墙。
“杀!”
高顺一声低喝,盾墙的缝隙中,猛地刺出无数长戟。
一个刚刚探出头的黑山军士兵,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即将登城的狂喜。
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一杆长戟,精准地从他的眼窝刺入,贯穿了整个头颅。
红的白的,顺着戟杆流下。
“噗嗤!噗嗤!”
攀爬在云梯上的士兵,被长戟捅穿,像串在烤架上的肉串,无力地挣扎着。
然后被陷阵营的士兵用力一甩,连带着云梯,一同翻倒下去。
“啊——!”
尖叫声中,一架云梯上的七八个人,如下饺子般坠落,砸在下面的人群中,又是一片骨断筋折的惨嚎。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陷阵营的士兵,如同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高效地收割着每一个敢于冒犯的敌人。
他们甚至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是简单的格挡、刺击,就足以让这些乌合之众付出血的代价。
城墙之下,尸体已经堆起了一人多高,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后面的黑山军,甚至需要踩着同伴黏滑的尸体,才能继续向上攀爬。
刘景始终冷静地观察着整个战场。
“传令下去,滚石擂木,优先砸击敌军集结处,不要浪费。”
“医护兵,将伤员立刻带下去,不要耽搁。”
“后勤队,再运五百捆箭矢上城墙!”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高效地传达下去。
城墙上的守军和民夫,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防御。
箭矢、滚石、沸水,源源不断地从城头倾泻而下。
整个卢奴城,就像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冷酷而高效地运转着,将所有来犯之敌,碾得粉碎。
中军高台。
褚燕看着眼前的惨状,心都在滴血。
那不是数字,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跟着他们从黑山里出来的兄弟!
现在,他们却像草芥一样,被毫无意义地消耗在这座坚城之下。
“张帅!不能再打了!”
褚燕的嘴唇都在哆嗦,他再次冲到张牛角身边,苦苦哀求。
“我们已经死了快两万人了!城墙的边都没摸到啊!”
“再这么下去,不等粮草耗尽,兄弟们的心就先散了!我们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的!”
“这是个陷阱!刘景就是想让我们把命都填在这里!”
张牛角猛地转过身,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褚燕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周围的头领都噤若寒蝉。
“你他娘的懂个屁!”
张牛角指着远处的城墙,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你看不到吗?他们的箭雨已经稀疏了!他们的滚石也快没了!”
“他刘景城里才多少人?三千!就算加上民夫,能有多少力气?”
“胜利就在眼前!只要再加一把劲,卢奴就是我们的!中山就是我们的!”
“谁敢再言撤退,动摇军心,这就是下场!”
他拔出腰刀,狠狠地砍在身旁的旗杆上。
“咔嚓!”
碗口粗的旗杆,应声而断。
褚燕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张牛角。
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他疯了。
张帅已经彻底疯了。
然而,攻势还在继续。
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黑山军的攻势,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士兵们麻木地往前走,被后面的督战队推搡着,拥挤着。
他们的眼中,没有了昨日的疯狂和渴望,只剩下麻木和恐惧。
“俺不想死……”
“娘……俺想回家……”
低低的啜泣声,在队伍中蔓延。
终于,有人崩溃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扔掉手里的破木盾,转身就往后跑。
“噗嗤!”
还没跑出两步,督战队头目手中的长刀,就毫不留情地劈开了他的后背。
这血腥的一幕,暂时镇住了其他人的异动。
但恐慌和绝望的种子,已经彻底在八万大军的心中生根发芽。
城楼上,刘景敏锐地捕捉到了敌军的变化。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传令神臂弩营,改为三段轮射,放慢射击频率。”
“告诉兄弟们,节省体力,陪他们慢慢玩。”
命令下达,城头的箭雨果然变得稀疏起来。
但这稀疏的箭雨,却带给了城下黑山军更大的心理压力。
每一次“嗡”的弦响,都像死神的点名。
你不知道下一支箭会落在哪里,会带走谁的性命。
这种等待死亡降临的折磨,比直接被箭雨覆盖,更加恐怖。
刘景的目光,越过战场,投向了城内。
在那里的校场上,关羽、张飞、赵云率领的千余骑兵,早已披坚执锐,战马也喂饱了草料,正在安静地待命。
那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他要等到黑山军的士气和体力,都消耗到极致的时候,再放出这头猛虎,给他们致命一击!
一天的攻城,再次以黑山军的惨败告终。
黄昏时分,鸣金收兵的号角声响起。
城下的黑山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他们甚至连反击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埋头逃命。
入夜。
黑山军的营地里,死气沉沉。
张牛角并没有放弃,他召集了身边最悍勇的五百名亲卫。
“今夜,你们摸到南门下,用火油烧了城门!只要城门一破,大军立刻掩杀进去!”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最后的疯狂。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一切小动作,都在刘景的预料之中。
子时,月黑风高。
五百名黑山军精锐,人衔草,马裹蹄,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卢奴城的南门。
城墙上一片寂静,似乎守军已经因为两天的血战而疲惫不堪,放松了警惕。
带队的头目心中一喜。
就在他们靠近到城门不足五十步,准备发起最后冲锋的时候。
突然!
城门两侧的阴影里,猛地亮起了无数火把!
“杀!”
一声爆喝,三百名陷阵营的刀盾手,如同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杀神,从两翼包抄而至!
为首一人,手持大刀,正是高顺!
“不好!有埋伏!快撤!”
黑山军头目魂飞魄散,尖叫着下令。
但,已经晚了。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三百陷阵营士兵,组成两个小型的锋矢阵,狠狠地凿进了这五百人的队伍中。
一面面铁盾,如同推土机,将黑山军撞得人仰马翻。
一把把长戟和环首刀,从盾牌的缝隙中,无情地刺出,收割着生命。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这些所谓的精锐,在陷阵营面前,脆弱得如同婴孩。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斗就结束了。
五百名偷袭者,被斩杀殆尽,一个不留。
高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着城楼的方向,单膝跪地,遥遥一拜。
第三日的黎明,悄然而至。
朝阳的光辉,洒在卢奴城下。
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黑色的血液已经凝固,将尸体和泥土粘连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肉地毯。
整个战场,安静得可怕。
张牛角站在高台上,一夜之间,他好像老了十岁。
但他眼中的疯狂,却愈发炽烈。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今天,不是卢奴城破,就是他八万黑山军,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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