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街面的积雪上,融水顺着青石缝往下淌。我往前走着,鞋底踩在湿滑的地上,苏青鸾的手还握着我的,灵汐跟在右侧。我们谁都没说话,脚步却走得一致。
府门已在身后。
那座困了我多年的驸马府,如今只剩一地碎冰和熄灭的炉火。风停了,天亮了,我以为这一回是真的走出去了。
可刚转过巷口,前方街心已立着一队人影。
为首那人穿着深紫官袍,腰间银鱼袋垂落,面容冷硬如刻。他身后跟着几名刑部差役,个个手持铁链,神情肃然。我停下脚步,苏青鸾也跟着顿住,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
“沈清辞。”那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昨夜你府中冰雕所藏毒虫,经查验与七年前太乙观灭门案残留毒痕一致。”
我盯着他。
苏青鸾一步跨前,剑已出鞘半寸,寒光乍现。“你怎么知道太乙观的事?那场大火之后,所有卷宗都烧了。”
那人不动,只从袖中抽出半卷发黄纸页,摊开一角。上面墨迹斑驳,但能辨出“太乙”二字,还有几处被火烧过的残痕。
“皇上口谕。”他将案宗举高,“着沈清辞三日内查明太乙观灭门真相,若逾期未结,以包庇逆案论处。”
我看着那纸页,指尖微微一动。
体内寒意尚未散尽,残余的冰魄之力仍在血脉里游走。我缓缓抬起手,指尖凝出一点细小冰晶,透明如露。它轻轻碰上案宗边缘,沿着纸面滑向正文。
当触到“七步断肠散”五个字时,那墨迹突然泛起一层幽蓝微光。
我收回手,冰晶化作水珠滴落。
这毒确实存在,且与我体内的冰魄散有同源之气。不是伪造,也不是嫁祸——至少这份案宗本身是真的。
“刑部尚书亲自传令?”我问,“这种旧案,不该归大理寺查办么?”
他目光直视我,“此案牵涉皇室秘录,刑部直接受命于御前。你只需查案,不必问权属。”
苏青鸾冷笑一声,“七年前终南山一场大火,三百弟子尽数焚身,连师父尸骨都未寻到。你说查就查,三日为限,是想逼我师姐认一个不存在的罪名?”
“我没说她有罪。”尚书合上案宗,语气不变,“但我也没说她无辜。证据指向太乙观旧人,而你是唯一活着出来的弟子。”
我站在原地,没有反驳。
远处街角传来锅铲碰撞声,卖早点的摊子已经开始生火。炊烟袅袅升起,混着热粥的香气飘过来。一个孩子跑过街头,手里攥着糖葫芦,笑声清脆。
这一切都那么寻常。
可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再无寻常日子。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那点冰晶虽已融化,但指腹仍有些许滞涩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皮肉之下,迟迟不肯退去。那是寒毒的余波,也是凤命留下的痕迹。
我抬眼看向尚书,“你既然拿出案宗,就该知道太乙观当年为何遭劫。若真要查,就得从源头开始——是谁下令封山?是谁截断救援?又是谁,在事后一把火烧光所有记录?”
他神色未变,“这些,都是你要查的。”
“那你现在站在这里,除了传话,还有什么目的?”
他沉默片刻,忽然将案宗递出。
苏青鸾立刻挡在我前面,“别接!”
我抬手示意她稍安,伸手接过那卷纸。纸张粗糙,边缘焦黑,翻到中间一页时,我发现有一行小字被人用朱笔圈出:“药炉异象,血燃三更,疑为禁术反噬。”
我的心跳慢了一拍。
这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事。
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才清楚那一夜药炉曾自燃三更,血雾弥漫整座大殿。师父清虚子亲自镇压,才没让火势蔓延。
可这件事,从未记入任何公文。
我抬头看他,“你看过原始卷宗?”
“我说过,此案归御前亲管。”他回答,“你若真心查案,明日午时可进刑部档案阁,看十页以内残卷。超过时限,便不再开放。”
“条件呢?”
“你交出身上所有兵器,由两名女官陪同入内。”
苏青鸾立刻开口,“不可能!她要是进了你们的地牢,还能出来吗?”
“这是规矩。”尚书收回视线,“三日期限,今日算第一天。明日午时,档案阁见。若不来,便是抗旨。”
他说完,转身就走。
随从紧随其后,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街角轿影之中。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半卷案宗。
苏青鸾转过身看我,“你不会真要去吧?这明显是陷阱。他们根本不想让我们查清真相,只想找个理由把你关起来。”
我没有马上回答。
灵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街边一处屋檐下,正蹲着 examining 一块掉落的瓦片。她手指拂过瓦面,沾了些许黑色粉末,轻轻捻了捻。
“姐。”她抬头叫我,“这瓦片上有虫尸残迹,跟你府门口冰雕里的差不多。昨天夜里,有人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
我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瓦片。
指尖再次凝出冰晶,轻触粉末。刹那间,一丝极细微的蓝光从粉末中渗出,一闪即逝。
这毒虫确实在昨夜被人移动过。
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偶然附着——是有人刻意留下痕迹,引导刑部上门。
“他们早就盯上我了。”我说。
苏青鸾咬牙,“所以你就更不能去什么档案阁!让他们查去,我们自己找线索。”
“我自己去找,叫他们如何定罪?”我看着她,“可我要是不去,他们就会说我不配合调查。接下来,就是通缉、追捕、围剿。我不想再躲了。”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进去!”
“我不是一个人。”我看向她,又看向灵汐,“但我们必须分头行动。你去查昨夜谁接触过这些瓦片,有没有目击者看到黑衣人出入。灵汐,你回宫一趟,想办法查七年前那场大火当晚的值宿名册,特别是守夜太监和巡防侍卫的轮班记录。”
“那你呢?”苏青鸾问。
“我去刑部。”我说,“我要看看,他们到底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她盯着我,眼里有怒,也有担心。
但她没再说阻拦的话。
远处钟楼敲响辰时三刻,阳光照在街道上,雪水蒸腾起薄雾。我将案宗收进袖中,转身朝刑部门前的大道走去。
苏青鸾在后面跟着,脚步沉重。
“你不该一个人背这些。”她说。
我没有回头。
“我已经背了十年。”
街市渐渐热闹起来,行人往来穿梭。我在人群中稳步前行,手始终按在袖中的案宗上。
那纸上的一行朱批还在眼前晃动:**药炉异象,血燃三更,疑为禁术反噬。**
可我知道,那一夜根本没有禁术。
有的只是师父拼死护我,用身体挡住毒火,最后倒在药炉前,一句话都没留下。
我走出半条街,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急促脚步。
回头一看,一名乞丐模样的老汉跌跌撞撞冲过来,怀里抱着个破布包裹,脸上满是惊恐。
他直奔我而来,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扑通跪下,双手高举布包。
“小姐……救救我……我捡到了这个……他们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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