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
赵帮主亲自驾船,带着婉儿和落英缤驶向这座漕帮总舵。
湖水拍打着船舷,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望着越来越近的岛屿,赵帮主感叹道:“我在君山呆了三十多年,对此地了如指掌,若真有什么证据,不可能瞒得过我。”
婉儿看向远处的岛影道:“杨阁老既然说有,自然有他的道理。”
船在君山码头靠岸。
岛上漕帮的戒备果然森严,弟兄们见到帮主归来,纷纷向他施礼问安。
众舵主簇拥着他们来到议事厅,归座后,赵帮主先问了一下君山近期的情况,又问了些关于防务方面的事。
众舵主也对太湖遭袭一事表达了不满,纷纷表示要和官府干一场。
稍作安抚后,赵帮主便将金陵联名上书案和杨阁老留血书一事向众人通报一番,又让众人看了血书。
众舵主听后群情愤怒。
“帮主,怎么干?您吩咐吧!”
“对!帮主就吩咐吧!”
见众人情绪高昂,赵帮主便吩咐道:“把所有的兄弟都派出去,就是把君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杨阁老所说的证据。”
整个白天,君山上下一片忙碌,弟兄们搜遍了每个角落——仓库、密室、山洞、水榭......
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傍晚时分,众人聚在总舵议事大厅,个个面带沮丧。
“帮主,真的都找遍了。”一个舵主无奈道,“连几十年没人去的老地窖都翻过了,什么都没有。”
落英缤沉吟道:“会不会......证据不在君山,而是要通过君山去找?”
婉儿心中一动,再次展开血书。被血迹模糊的字迹在烛光下更加难以辨认。
“你们看,”她指着那个模糊的字,“这后面好像是个‘人’字?”
赵帮主凑近细看:“像是‘人’,又像是‘入’......”
忽然,他猛地拍案而起:“我知道了!”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赵帮主带着他们来到后山一处僻静的祠堂。
祠堂里供奉着漕帮历代帮主的牌位。
赵帮主在香案前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口中一番祷告:“漕帮第二十一代帮主赵擎天,今日为救苍生,不得已惊扰历代祖师,还请祖师恕罪。”
祷告罢,他起身转动香案上的烛台,只听“咔哒”一声,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暗格。
只见暗格里放着一个铁盒。
赵帮主取出铁盒,神色凝重:“这是漕帮最大的秘密,只有历代帮主才知道。”
然后他将铁盒打开,众人伸头一看,见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账册,还有几封密信。
婉儿翻开账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账册上详细记录了二十年来漕运银钱的真实去向,与之前被毁的账册不同,这本账册将每一笔输送给李涣成的款项、时间、经手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密信。
在其中一封信上,李涣成亲笔写道:“漕运之利,国之血脉,今上昏聩,不足与谋,他日大事若成,必不负漕帮众卿。”
落英缤脸色大变:“这是......谋反的证据!”
赵帮主沉重地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才一直不敢动用这份证据。一旦泄露,就是灭门之祸。”
婉儿这才终于明白了杨阁老的良苦用心:“原来他老人家早就知道这份证据的存在,也深知其中的凶险,所以直到临终前才将这天大的秘密告之于人。”
须臾,赵帮主将铁盒捧送到婉儿面前:“这份重要证据,我就交给周大夫您了。”
婉儿没有推辞,只因她知道,接下这个铁盒,就是接下了千斤重担。
“请帮主放心,有了这份铁证,我绝不会让漕帮弟兄们失望的!”婉儿表情严肃道。
说完,她看向漕帮众位舵主,眼神里带着决绝。
当夜,众人返回西山岛。
婉儿将所有人再次召集到山洞里。
武断、陈明远、阿苦、寺儿,还有赵四等匠户弟兄,所有人都到齐了。
她将铁盒放在众人面前,将君山的发现一一道来。
“......这就是杨阁老用性命守护的秘密,也是顾先生、王大人、李将军他们为之奋斗的真相。”
山洞里寂静无声,只有火把噼啪作响。
武断第一个开口:“小姐,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陈明远抚须道:“这份证据若是呈交朝廷,必能扳倒李涣成,只是......如今朝中都是他的党羽,该如何呈交?”
“所以,”婉儿环视着众人,“我们要回京城。”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回京城?”阿苦惊呼,“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婉儿平静地说,“李涣成绝不会想到,我们敢回京城,况且,我们不是单打独斗,还有……还有听风吟听大人和皇上。”
“对!我差点把听大人忘了!”阿苦面带惭色。
武断等人也都轻轻点头。
提到听风吟,婉儿的表情显得极其复杂。
这些日子里,她不是没想过要将所遇到的事通过信函告诉他,她只是怕他遭到李涣成的陷害,她想等回去后再告诉他这一切,然后再和他一起想办法。
稍顿了顿,婉儿又看向众人:“这次回去,不同以往,我们要面对的,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愿意随我去的,我感激不尽,若有人想留下,我也绝不会怪他。”
武断当即跪下:“武断誓死追随小姐!”
陈明远笑道:“老夫这条命是小姐救的,自然要跟着小姐。”
阿苦和寺儿也纷纷表示要同去。
赵四和他的匠户弟兄们交换了个眼神,齐声道:“我们跟定周大夫了!”
落英缤轻摇折扇,笑道:“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少了我?”
他永远是这样举重若轻,甚至有些玩世不恭。
赵帮主道:“我们漕帮也会全力相助的,我会知会在京城的弟兄们,让他们听从周大夫的调遣。”
婉儿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坚定的面孔,眼眶微热。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既然大家都决定了,”她深吸一口气,“那我们三日后出发。”
夜深了,众人都去收拾行装。
婉儿独自坐在湖边,望着水中的月亮。
一件披风轻轻落在她肩上。
“夜深露重,小心着凉。”落英缤在她身边坐下。
“我在想,”婉儿轻声道,“这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太湖的月亮。”
落英缤笑了笑:“等扳倒了李涣成,我陪你看遍天下的月亮。”
婉儿也笑了,这是连日来,她第一次露出笑容:“落公子,这一路多谢你了。”
“叫我英缤吧。”他望着湖面,“朋友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朋友!?”
婉儿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
是啊,他们早已不只是同行者,而是生死与共的朋友。
“英缤,”她轻声问,“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落英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婉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在君山盛会。”
“那时我就知道,”他转过头,目光深邃,“你注定能干成一番大事业。”
说罢,不等惊诧的婉儿说话,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走吧,该去准备我们的'大事'了。”
婉儿将手放在他掌心,借力站起。
太湖的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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