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之多疑,越是与他亲近之人越深悟透澈,横刀又岂会不知?
庆阳郡主猜对了,他确实是盛京城人,他的家族也确实不是籍籍无名,只不过他自小就被族中献出,早与家中断了联系。
但即便如此,亲人尚在,仍旧是庆帝能安心放心地握住他这把刀的秘诀。
家中母亲尚在,幼弟方才当了父亲,这是他的软肋,也是他不得不冒险的理由。
“郡主也知陛下性情,我若与郡主合作,又怎能保证我家人平安?”
时锦叹了口气:“确实。陆大将军的家眷我一早就做了安排,但大人身份成谜,我没有留下先手,自然也不能保证他们平安。”
她顿了顿:“不过……倘若我们能打陛下一个措手不及,我想他也没空整治大人的家人?”
横刀思忖片刻,冷声道:“我不知郡主要的是什么。”
时锦的目光冷冷瞥了过去:“你不知?不知也无妨,那我告诉你。”
她欺身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要真相。我要当年我父身死的真相。”
横刀吸了一口气:“郡主不是早就猜到了真相吗?”
时锦冷然说道:“我要你亲口说与我听。”
横刀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一脸怯懦的陆添,然后将目光投到了时锦的身上,这位郡主从前跋扈任性举国皆知,让陛下深以为自己养废了她也养熟了她,但不曾想,这些不过只是她的伪装。
这份忍耐,让人惊叹。
那么,她又为什么在此时揭下了面具,选择不再伪装了呢?
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羽翼已丰,她已将时家军收入囊中,有了与陛下一击的兵力?
是因为与锦国曾经的太子联姻,得到了来自锦国暗部的支持?毕竟,她只身入了陆添久攻不下的锦都城,居然毫发无伤地又出来了,如入无人之境。
不,不只是这样。
肯定还有些身边么……
果然,时锦望向他:“殷行,是你杀的?”
横刀浑身一震,仿佛终于找到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他良久才回答:“他非我亲手所杀,但这次行动,确实是我负责的。郡主明鉴,我只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本是没有灵魂的。”
时锦没有多言,只是继续追问:“我父亲也是你杀的?”
横刀这次没有推诿:“是我。”
当时他只是暗卫中的一个小兵,是主动上前刺了镇国公一刀,那一刀不过只是镇国公身中的其中一刀,或许并不致命,但却是他此后扶云直上的契机。
他看了一眼庆阳郡主,将自己当年是如何收到庆帝的命令行事,又是如何截杀镇国公,最后又是如何离开的,都说了一遍。
“我罪该万死,但恳请郡主莫要连累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在他们眼中,我不过只是三十年前不幸罹难的一个可怜孩子罢了,除了我的父母,族中甚至没有一个人还记得我。”
时锦怔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杀有罪之人。”
她顿了顿:“但你现在还不能死。”
时惜墨上前将横刀绑住,退了下去。
时锦几乎是瘫坐在陆添的太师椅上,虽然她只是个异世穿越之人,但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胸中涌起的是一股难以名状的难过和痛苦,这好像来自于她这具身体。
她低声呢喃:“果然,你并没有被养废啊……”
世人只道庆阳郡主骄纵跋扈,但焉知这不是她保全自己的方法?这具身体的原主在充满了恶意的环境下长大,在杀父仇人的面前扮演亲昵,不知要比寻常小女孩承受多大的压力和苦痛。
而很快,她的大仇便要得报了。
时惜墨很快回来了,他低声道:“郡主,真相已查,是否该回京了?”
时锦抬起眼,笑了起来:“嗯,该回京了。”
陆添的兵马已经在她掌握之中,如此,假造一个锦都叛乱已平,生擒锦国太子的假相便就不难。殷行愿意配合,陆添也愿意配合,于是在班师回朝时,陆添的兵马悄无声息地就被换了人。
庆帝是在早朝的时候被逼宫的。
当禁军将金銮殿围起时,他有着一瞬间的恍惚,但看到领头之人是萧谨安时,他又觉得这好像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这样的场面在他想象中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
但这一次,又好像真的不大一样。
在想象中,萧谨安所带领的禁军不堪一击,很快就被他亲手执掌的御林军击溃,而萧谨安也身受万箭穿心之死。
但没有御林军。
甚至连他的暗卫也没有出现。
朝臣被围慌成一团,向来被捧惯了的大人们早就厉声狂喝:“萧贼岂敢谋逆?”
萧谨安冷声回答:“吾乃锦国太子,非汝大盛子民,不过是为父报仇雪恨,谈什么谋逆?”
他望着满朝文武:“你们这位皇帝陛下,两面三刀,不仁不义,做的尽是鸡鸣狗盗之事。你朝曾经的镇国公都是他亲自下令谋害,他不仅杀光了兄弟,还弑父夺位。大人们,确定要维护这种不忠不义之人吗?”
朝臣们怔住了:“这不可能!”
庆帝一直以来给人的形象都是勤勉的仁明之君,这些朝臣都等着死后能伴随明主在史书上留下灿烂的一笔。
但暗卫统领横刀、陆添、甚至深宫中的太后都一一上前指证庆帝,就连皇后和淑妃也给出了她们藏起来的证据,朝臣们不得不信了。
春澜殿中,淑妃声泪俱下地讲述当年皇帝是如何逼迫丧夫的姐姐,以至于姐姐只能以死明志。
她扶着时锦的肩膀,抽泣着说:“姐姐去世之后,庆帝无耻至极,竟然强迫我入宫。我当时,早有了心意相通之人,若不是他横插一脚,我们就要定下了。”
时锦搂住了姨母:“我知道。”
淑妃抬起头来:“你知道?”
时锦点点头:“我去苏家时,曾去过姨母曾经住过的闺阁,看到了您留下的诗。”
淑妃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是啊,我和他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过去。可恨庆帝这贼,害死我的姐姐姐夫后,还要来害我一生。”
但下一瞬,她忽然又止住了眼泪。
她贴着时锦的脸颊,低声说:“但我又怎会坐以待毙呢?”
时锦一愣。
淑妃冲她邪魅一笑:“阿锦,你觉得姨母这里的香好不好闻?”
她悄声说:“天下人皆知我自小擅长制香,但没人知道,我制毒也有一手的。庆帝这厮,早就在无声无息之中失去了生育能力。他……生不出孩子。”
时锦大骇:“什么?”
淑妃笑得越发开怀:“除了皇后所出的一子一女,自我入宫之后,这整座庆宫中,再没有他亲生的骨肉。”
时锦……
《凤池吟》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亦舒读书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亦舒读书!
喜欢凤池吟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凤池吟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