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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苑内，一片忙乱后的寂静。
热水和干净的粗布衣物很快送来，钱嬷嬷亲自盯着，不敢有丝毫怠慢。那个叫秋禾的小丫鬟更是战战兢兢，手脚都比往日麻利了许多。
沈清欢屏退了所有人，闩上门，这才褪下那身沾满血污和尘土的破烂衣衫。
镜子里映出的身体，让她这个见惯了生死和伤痛的毒医，也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瘦削，苍白，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骨骼清晰可见。而更触目惊心的是，那遍布在背部、手臂、腿上的新旧交错的伤痕！藤条抽打的青紫淤痕，掐拧留下的暗沉印记，还有昨日新添的、皮开肉绽的鞭伤，有些地方甚至与破烂的里衣粘连在一起，剥离时带来钻心的痛楚。
原主这十五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沈清欢眼中寒意更盛。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地清理伤口。没有现代消毒药剂，她只能用煮沸后晾温的盐水小心擦拭，再敷上之前库房中找来的、仅剩的一点猪油混合蜘蛛网，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
额角的伤口是她重点处理的对象，清创，敷药，包扎，动作娴熟精准，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做完这一切，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虽然依旧陈旧但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将满头的青丝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镜中的少女，洗去污秽后，露出了清丽绝俗的本来面目。只是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纱布，昭示着她刚刚经历过的磨难。
“叩叩——”敲门声响起，伴随着秋禾怯怯的声音：“三、三小姐，粥和……和大夫来了。”
沈清欢打开门，只见秋禾端着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身后跟着一个提着药箱、面露不耐的老者，正是府中惯常用的李大夫。钱嬷嬷也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三小姐，老爷吩咐李大夫来给您瞧瞧。”钱嬷嬷开口道。
李大夫敷衍地拱了拱手：“三小姐，请伸手。”
沈清欢却没有动，目光扫过那碗清粥，又落到李大夫脸上，声音平淡无波：“有劳李大夫。不过，我身上的伤，自己已处理过了。”
李大夫闻言，脸上不耐更重：“三小姐，您这……伤势不轻，还是让老夫看看为好，万一处理不当，留下病根……”
“李大夫是觉得，我这额角的包扎，不如你专业？”沈清欢打断他，微微侧头，露出包扎得干净利落的额角。
李大夫一愣，仔细看去，心中微微一惊。那包扎手法，简洁有效，绷带松紧适度，完全不像是不通医理之人所为。他行医多年，自问也不过如此。
“这……”他一时语塞。
沈清欢不再看他，转而望向那碗粥，对秋禾道：“这粥，是厨房特意为我准备的？”
秋禾吓得一哆嗦，小声道：“是、是的……”
“哦？”沈清欢端起那碗粥，走到窗边，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随即，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钱嬷嬷。”她转过身，将粥碗递到钱嬷嬷面前，“这粥里加了少许苦参汁和寒水石粉，虽不致命，但久服会损伤脾胃，令人食欲不振，日渐虚弱。看来，厨房是觉得我伤势太重，需要先清清内火，败败性子？”
她语气轻柔，却让钱嬷嬷和秋禾瞬间脸色煞白！
苦参汁？寒水石粉？她们根本听不懂，但“损伤脾胃”、“日渐虚弱”这几个字却听得明白！这是有人要在饮食上做手脚，继续磋磨三小姐！
钱嬷嬷心头巨震，她猛地看向秋禾，厉声道：“这粥是谁经手的？！”
秋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涕泪横流：“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是厨房张婆子给奴婢的……”
李大夫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那碗粥，作为一名老大夫，他自然知道苦参和寒水石的药性，结合三小姐所言，若真如此，这手段可谓阴毒！他看向沈清欢的眼神瞬间变了，这深闺庶女，如何能一眼看穿？莫非……她真懂医术？而且造诣不浅？
沈清欢将粥碗随手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如同敲在在场几人的心上。
“看来，父亲让我‘好生静养’的话，并未传达到各处。”她目光平静地看向钱嬷嬷，“嬷嬷是母亲身边的得力人，此事，您看该如何处置？”
钱嬷嬷冷汗都下来了。这三小姐，不仅言辞犀利，心思竟也如此缜密！手段更是莫测！她此刻哪里还敢有半分轻视？
“三小姐放心！老奴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以后清秋苑的饮食，老奴亲自盯着！”钱嬷嬷连忙表态，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禀报夫人。这三小姐，太邪门了！
“有劳嬷嬷。”沈清欢淡淡点头，随即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秋禾，“你起来吧。”
秋禾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站起来，头垂得更低了。
“李大夫。”沈清欢最后将目光投向神色惊疑不定的李大夫，“我虽自行处理了外伤，但体内积郁，气血双亏，还需调理。可否请李大夫为我开一剂温补气血、安神定惊的方子？药材需用上品，毕竟，若我迟迟未能‘好转’，父亲问起来，恐怕李大夫也不好交代。”
她的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自己的需求，又暗示了若调理不好，李大夫也可能被迁怒。
李大夫此刻已完全收起了轻视之心，连忙躬身道：“三小姐所言极是！老夫这就为您诊脉，开具方子，定用最好的药材！”
他上前，仔细为沈清欢诊脉，越诊越是心惊。这脉象虚浮无力，内里亏损严重，绝非一日之寒。再结合她身上的伤……这位三小姐，往日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他不敢怠慢，认真开了方子，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提着药箱，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清秋苑。
钱嬷嬷也赶紧带着那碗“问题粥”和吓破胆的秋禾退下了，并表示会立刻派两个“得力”的丫鬟过来伺候。
屋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沈清欢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萧瑟的院落，目光幽深。
恩威并施，初步立威。借力打力，暂时确保了自身的安全和基本待遇。
但这还远远不够。
王氏绝不会甘心，暗地里的手段只会更多、更隐蔽。而那个看似给了她庇护的父亲沈明章，本质上也是个利益至上的自私鬼，一旦觉得她失去价值或威胁过大，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她必须尽快让自己真正强大起来。
医术和毒术是根本，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需要药材，需要银钱，需要属于自己的、可靠的人手。
那个胆小怕事的秋禾，或许可以观察敲打一番。而外面即将派来的丫鬟，是眼线还是可用之人，也需要甄别。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她跳出沈府后宅这方寸之地，接触到更广阔天地的机会。
那个所谓的“冲喜”……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
沈清欢轻轻抚过额角的纱布，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冷光。
宸王府，龙潭虎穴，但同样，也可能是一片更广阔的舞台。
在她思索间，目光无意中扫过院墙角一丛半枯黄的植物，脚步微微一顿。
那是……碧蚕藤？虽然还未完全长成，但毒性已具。若加以炮制……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悄然成型。
她转身，走到那张简陋的书桌前（原主几乎从不使用），找出笔墨。虽然纸张粗糙，墨块劣质，但她还是凭借记忆，开始默写一些简单的、适用于这个时代药材的强身健体药方，以及……几种不易察觉的防身毒药的配制方法。
知识，就是力量。
而她，要将这力量，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清秋苑外，沈府依旧暗流涌动。
但苑内，曾经的怯弱庶女已然觉醒，她正以惊人的速度，为自己武装上獠牙和利爪，静待时机，撕裂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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