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冲到跟前,胸口起伏,手中铜牌举得笔直。陈骁一步跨出,左手按住他肩膀,右手直接扣住那块牌子翻看背面刻纹。我站在原地没动,手垂在身侧,目光落在两人之间。
“东区巡值令?”陈骁沉声问,“谁发的?”
“赵校尉签押,辰时三刻查验伙房油盐存量。”传令兵喘着气道。
陈骁松了口气,把牌子还回去:“去吧,按规行事。”
那人转身跑了。陈骁回头看向我,脸色已沉下来:“刚才那一跑,像不像有敌情压营?”
我没说话。
“可你看清了——他手里拿的是巡查令,不是烽火令,也不是夜锣令。军中五类令牌,颜色、纹路、持牌姿势都有定规。错半分,就是违令。”他顿了顿,“方才若你跟着乱跑,或擅自调人,哪怕出于好意,也得关三天禁闭。”
我点头。
“规矩立得住,军令才落得下。”他说,“走,接着看。”
我们重新起步。这一次他走得慢了些,每到一处都先站定,等我看过方位后再开口。
宿营区帐篷排成二十列,麻布泛黄,绳索绷紧。他指着最前一排:“新兵住这边,老兵往后。每日卯末收帐叠被,辰初查铺。被角折不齐,罚扫马厩一日;熄灯后私语喧哗,连坐三人同罚。”
走到伙房外,灶口黑烟未散,几口铁锅架在石垒上。一个矮胖厨头正掀开锅盖搅粥,见我们过来,只抬眼扫了一下。
“油盐定量下发,”陈骁低声道,“但有些老卒吃得开,能多捞半勺荤油。你若饿得狠,可以来找我,但我不会带你去抢别人的口粮。”
我看着锅里稀薄的米汤,没应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民间都说当兵吃香喝辣,其实九成新兵前三月瘦五斤。可这不怪制度,怪执行的人偷懒耍滑。规矩本身没错——错的是人。记住了,你在军中要守的是规矩,不是看谁脸色。”
我转头看他一眼,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却像是卸了点重担。
修械坊在北角,三间土屋并列。门口堆着断矛残甲,屋内锤声不断。一名匠人正蹲在地上打磨刀刃,听见脚步抬头,认出陈骁便点点头。
“你的剑刚才看了,护手松动是长期震击所致,不算大病。”陈骁推门进去,“但他们得拆了重铆,今晚拿不回来。先领一把制式长枪用着。”
我接过配发的枪,木杆笔直,铁头冷亮。重量比我的剑略轻,但长度更胜。
“枪为百兵之王,不在杀敌多快,而在阵中稳得住。”他抓住我的手腕,调整握姿,“前手不过眉,后手贴腰,进退同线。你现在练的不是杀人技,是集体动作的基准。”
我试着挥了两下,动作生硬。
“别急。”他说,“明天开始,每天早操半个时辰基础动令训练。”
哨台建在营地西北高坡,四根木柱撑起遮雨棚,内置铜锣与火把箱。两名士兵正在交接,见副将来了,立刻挺身立正。
“夜间轮值四班,每班两个时辰。”陈骁登上台子,指了指西面山影,“那边谷口是盲区,每隔半个时辰派人下去巡一趟。发现异动,鸣锣三声,不得延误。若是误报,罚俸三日;瞒报,杖责四十。”
“有人试过瞒报吗?”我问。
“去年冬,有个值哨打盹,错过斥候回营信号。结果被当成敌探射杀。”他声音没变,“所以宁可错响,不可沉默。”
我们从哨台下来时,天色已经微明。远处校场边缘,已有士兵陆续集合。
“早操要开始了。”他说,“跟我来。”
我们走向西校场一角。这里地面夯得最实,划着白灰线格。十多名新兵已在列队,动作散乱,间距不一。一名值日军吏站在前方,手持竹鞭。
陈骁带我站到队尾,低声说:“听令行事,别看别人。他们和你一样,都是第一天。”
军吏转身,竹鞭一扬:“整装!”
所有人开始检查铠甲、束带、兵器。我照着昨日记忆操作,却被陈骁伸手拦住。
“顺序错了。”他说,“先系护腿,再扣肩甲,最后戴盔。战场上每一息都不能浪费,流程必须统一。”
我重新来过。这一次动作慢了些,但每一步都按他说的做。
“列队!”军吏喊。
我们按身高排成三列。我站在第二排中间,前后左右间距一步。陈骁在我身后踱步,忽然抬脚踢了下我的后 heel:“脚跟对齐线,不是踩在线上。”
我调整位置。
“持枪立正!”
枪杆垂直落地,双手握柄,目视前方。阳光刚爬上旗杆顶端,照在对面营墙上。
“向右——看!”
所有人头转向右方,余光瞄着邻兵肩膀。我的视线偏了一寸,陈骁立刻出声:“肩线平齐,不是脸!”
我修正角度。
“向前——看!”
头回正,颈肌绷紧。
“原地——踏步!”
左脚抬起,落步砸地。我跟着口令抬腿,却发现节奏不对,比别人慢了半拍。身旁士兵脚步整齐,像一台机器在运转。
“抬膝到腰,落足跟先。”陈骁在我耳边说,“别按自己练武的节奏走,你现在是阵中一颗钉子。”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跟上。第三遍时,脚步终于合了节拍。
“停!”军吏喊,“持枪——齐步走!”
队伍开始移动。我盯着前一人背影,步幅拉长,肩不动,枪不晃。走出二十步后,军吏突然下令:“立定!向后——转!”
身体转动,重心偏移。我转得太急,右脚没站稳,枪尖晃了一下。
“陆扬!”军吏喝道,“动令未清就抢步,该打军棍!”
我没辩解,只把枪重新竖直。
陈骁走上前,在军吏耳边说了句什么。军吏看了看我,点头:“再练三遍,合格为止。”
我们退回起点。
第二遍,我盯住地面划线,控制步距。第三遍,终于一次通过。军吏走过来看了看我的站姿,微微颔首,没说话,转身走向下一组。
晨操结束,队伍解散。有人瘫坐在地,有人揉着酸腿。我没动,仍保持着持枪立正姿势。
陈骁走过来,上下打量我一遍:“铠甲没松,枪杆没斜,汗流进眼睛都没眨一下——不错。”
我吐出一口气,肩膀略微放松。
“你以为这就完了?”他忽然说,“这才第一天。今晚还有夜训听令辨识,明早加练阵型移位。你得记住每一个口令的音调长短,差一个字,战场就死一片人。”
我点头。
他转身要走,忽又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刚才最后那一下转身,虽然慢,但稳住了。比那些抢快的强。”
说完,他大步离去,靴底踏在压实的土路上,发出沉实声响。
我仍站着,枪杆贴腿,目光平视前方。太阳已升过旗杆顶,光落在枪头上,反射出一道笔直的亮线,正好横在我的脚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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