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窗户玻璃蜿蜒而下，将城市的夜景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沈烬野的公寓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在墙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恰如他们此刻的心情。
南笙笙将加密硬盘放在书桌上，推向沈烬野。她的动作庄重而缓慢，仿佛这个简单的举动耗费了她全部的气力。
“这里面有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我搜集的全部证据。”她的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赵鹏与未知号码的加密通讯记录，时间点全部与我们的行动计划吻合。”
沈烬野没有立即去碰那块硬盘，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南笙笙脸上，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
南笙笙继续道：“第二部分是资金流向分析。通过我哥哥的渠道，我们追踪到三笔经由离岸公司洗白的资金，最终流入赵鹏妻弟的海外账户。总金额高达五百万美元。”
她调出平板电脑上的资料，一幅复杂的资金流向图呈现在屏幕上，红线如血管般连接着各大洲的匿名账户，最终指向一个熟悉的名字。
“最后，”南笙笙深吸一口气，“这是我对赵鹏的心理测写报告。”
沈烬野终于伸手拿起平板，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文字：
【对象：赵鹏，男，51岁，刑警支队副支队长
长期心理状态：资深警务人员典型职业倦怠，叠加家庭经济压力（独子海外医疗费用）、职业晋升瓶颈（三次晋升机会被更年轻同僚取代）
近期行为异常：消费水平与已知收入不符（妻子近期购买价值30万手镯，对外宣称是仿品）；工作态度转变（从积极主动转为消极避责）
风险评估：高概率因经济压力与职业失望感被犯罪组织招募，典型的“理想主义幻灭型”背叛人格...】
沈烬野的阅读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些不是凭空猜测，而是基于大量数据分析和专业判断的结论。南笙笙不仅提供了线索，更是构建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他终于抬起头，声音沙哑，“你应该知道，有了这些证据，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毁掉我。”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每一滴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都像是一次心跳。
南笙笙走到他面前，台灯的光线从下方照亮她的脸庞，那双总是充满理性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某种炽热的情感。
“因为我认识的沈烬野，”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却如同最坚韧的磐石，“永远不会背叛这身警服。”
这句话在狭小的书房里回荡，穿透了连日的猜疑与不安，直达沈烬野内心最深处那道几乎已经结痂的伤口。
他眼中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那些日以继夜压抑的情绪如洪水般涌上心头。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南笙笙没有移开目光，继续说道：“我记得三年前那起连环杀人案，你为了追捕凶手，在冰冷的河水里潜伏了六个小时，差点因低温症失去一条腿。我记得你为了救一个人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歹徒的刀。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身警服不只是职业，而是誓言。”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一个能够说出‘警服是穿在灵魂上的’的人，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灵魂？”
沈烬野闭上双眼，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宣誓入警时那个年轻的自己，第一次佩戴警徽时的自豪，破获重大案件时的欣慰，还有失去战友时的痛苦。这一切构成了他生命的底色，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的过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总是带着戒备和疲惫的眸子，重新燃起了曾经的光芒。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南笙笙的手，那力道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谢谢。”这两个字简单，却承载了千言万语。
南笙笙回握住他的手，“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沈烬野点头，松开了手，神情已恢复往日的坚毅。他拿起加密硬盘，小心翼翼地放入内袋。
“我知道该怎么做。”他说，“还有几个人，我依然可以信任。”
一小时后，沈烬野站在一栋老式住宅楼前。雨水打湿了他的外套，但他浑然不觉。他按下门铃，内心祈祷着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但身姿挺拔的老人站在门口。看到沈烬野，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深沉。
“烬野？”老局长周志雄侧身让他进门，“我听说你被停职了。”
“我是被冤枉的，周局。”沈烬野直截了当地说，从怀中取出加密硬盘，“而且我不是唯一，一个被陷害的人。”
周志雄沉默地领着沈烬野走进书房，关上门。这个房间沈烬野再熟悉不过，多年来，他在这里接受过无数次任务指示，也汇报过无数案件进展。
“你知道来找我的风险。”周志雄平静地说，目光如炬，“如果我相信对你的指控，你现在就是自投罗网。”
“那我就赌一把，赌您和我一样，仍然记得我们为什么穿上这身警服。”沈烬野将硬盘放在书桌上，“这里面是内鬼的证据，指向赵鹏。”
周志雄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没有打断。
沈烬野继续说：“南笙笙警官—犯罪心理侧写专家—提供了完整的分析和证据链。赵鹏已被‘灯塔’组织招募，钱永明的逃脱和后续的灭口案都与他有关。”
听到赵鹏的名字，周志雄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痛苦。赵鹏曾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动机？”老局长的声音依然平稳。
“儿子重病，医疗费用巨大，加上职业倦怠和晋升受阻。”沈烬野简洁地回答，“典型的理想主义幻灭型背叛。”
周志雄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良久，他转身问道：“你还信任谁？”
“除了您和南笙笙，不超过三个人。”沈烬野回答，“但我需要您的帮助，联系纪委的郑书记。只有绕开常规渠道，我们才能确保这些证据安全送达。”
周志雄沉思片刻，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起一部老式有线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郑，是我，周志雄。”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我需要你立刻来我家，有紧急情况。不，不要通过办公室，就你一个人。”
挂断电话后，周志雄看向沈烬野：“他会来。在这之前，告诉我所有细节。”
四十分钟后，纪委书记郑国锋冒着大雨赶到。看到沈烬野在场，他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老周，这是怎么回事？”郑国锋直接问道，雨水从他的外套上滴落，在地毯上形成深色的斑点。
周志雄示意沈烬野解释。沈烬野再次陈述了发现，展示了南笙笙整理的证据。随着讲述的深入，郑国锋的表情从怀疑转为凝重。
“赵鹏...”郑国锋喃喃道，摇了摇头，“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们有确凿证据。”沈烬野说，“但问题在于，赵鹏可能只是冰山一角。‘灯塔’的渗透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郑国锋沉思良久，最终点头：“我会立即启动秘密调查程序，但必须极度谨慎。如果赵鹏真是内鬼，他一定在警队内部有眼线。”
“我有一个计划。”沈烬野说，“我们可以利用赵鹏，反向渗透‘灯塔’组织。但如果这样做，风险极大。”
“详细说明。”周志雄命令道。
沈烬野开始阐述他与南笙笙设计的方案：监控赵鹏而不立即逮捕，通过他找出组织中的其他成员，甚至定位钱永明的藏身之处。随着计划的展开，两位老警官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这是一场豪赌，烬野。”郑国锋最终说，“如果失败，不仅会失去赵鹏这个线索，还可能让更多人陷入危险。”
“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沈烬野反问，“如果现在逮捕赵鹏，‘灯塔’只会派出另一个内鬼，而我们可能再也找不到线索。这个组织已经存在太久，渗透太深。这是将他们连根拔起的唯一机会。”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有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志雄缓缓站起身，走到沈烬野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吗？如果计划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
沈烬野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愿意。”
“那么，”周志雄转向郑国锋，“我们就按这个方案执行。我会调动我还能信任的人，确保监控网络万无一失。老郑，你负责确保这个行动在纪委的保护下进行，避免内部干扰。”
郑国锋深吸一口气，最终点头：“好。但我需要南笙笙警官的完整报告和所有原始数据。我们必须确保每一步都合法合规，即使是在这种非常规行动中。”
沈烬野从内袋取出另一个小型存储设备：“所有资料都在这里。南警官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提供正式证词。”
郑国锋接过存储设备，小心地放入公文包内层：“明天早上，我会以纪委例行检查的名义，调取赵鹏及其关联人员的财务记录，这不会引起怀疑。同时，我会安排专人配合你们的监控行动。”
计划确定后，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周志雄为每人倒了一杯威士忌，金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
“为了真相。”老局长举杯。
“为了正义。”郑国锋接着说。
沈烬野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轻声道：“为了所有信任我们的人。”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这一刻，他们不仅仅是在制定一个计划，而是在警队内部建立了一个小小的、洁净的孤岛，对抗着那些正在侵蚀执法系统根基的黑暗。
送走郑国锋后，周志雄拍了拍沈烬野的肩膀：“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客房一直准备着。明天开始，我们将面临可能是职业生涯中最艰难的战斗。”
沈烬野点头致谢，但没有立即去休息。他站在窗前，拿出加密手机，给南笙笙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信任得到回应。黎明将至。”
片刻后，回复到来：“那么，让我们迎接黎明。”
沈烬野收起手机，望着窗外渐渐变小的雨势。云层后，一弯新月偶尔从缝隙中露出身影，洒下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他知道，前方的道路依然充满危险和未知，但他不再孤单。信任如同这雨后的月光，即使微弱，也足以照亮前行的道路。
而明天，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将进入新的回合。这一次，他们将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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