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在地底千丈的死寂世界中,陆沉第一次“看”到了色彩。
丝丝缕缕的土黄色气流,是大地最本源的厚重之力,它们构成了这个世界坚实的骨架。
一道道幽蓝色的水脉,如同隐藏在山脉中的血管,蜿蜒流淌,滋养着某些奇异的、不为人知的地底生命。
更深处,还有一条条暗红色的火脉,它们是大地愤怒的咆哮,每一次脉动,都积蓄着足以喷发燎天的恐怖能量。
而点缀在这一切之中的,是无数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金色光点,那是沉睡了亿万年的庚金之气,是构成这颗星辰最锋利的牙齿。
五行,在这个常人无法窥探的世界里,以最原始、最纯粹的方式,运转不休,构成了一个完整而独立的生态循环。
陆沉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岩罡遁光之外的岩壁。
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但在他的感知中,他仿佛触摸到了大地的脉搏。
他体内的五行道基,在这一刻,与整个地底世界发生了奇妙的共鸣。
新生的庚金之力在他经脉中缓缓流淌,不再是之前那般暴虐,而是化作了他身体一部分,每一次循环,都在潜移默化地淬炼着他的肉身,让他的筋骨皮膜,都带上了一丝不朽不坏的金属质感。
破而后立,脱胎换骨。
他从未感觉如此强大,也从未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如此亲近。
“墨……墨大师……”
身旁,传来火云道人带着敬畏与不确定的声音。
他已经从丹药的药力中恢复过来,但神魂上的震撼,却远未平息。
他看着此刻的陆沉,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眼前的青年,明明还是那副模样,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陆沉,是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名剑,锋芒内敛,深不可测。
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剑鞘本身,是承载天地万物的道。
他站在那里,一举一动,都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圆融无瑕,不露半分烟火气,却又让人本能地感到敬畏,仿佛在仰望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
火云道人活了五百年,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过如此玄妙的道韵。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正在见证一个传奇的崛起。
而他,有幸搭上了这艘驶向无尽星海的巨轮,哪怕只是一个卑微的乘客。
“何事?”
陆沉收回手,平静地看向他。
“之前……您说,要去看看真正的‘地脉心火’……晚辈愚钝,不知那祭坛之上的,难道不是?”
火云道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岩罡的疑惑。
陆沉闻言,淡淡一笑。
“那团火,的确是地脉心火。但,也仅仅是一缕被截取、被污染、被用作‘锁头’的‘子火’罢了。”
“子火?”
“不错。”
陆沉的目光变得深邃,“天地灵火,亦有本源。那座万古封印,建立在地脉的节点之上,截取了一缕地脉心火的本源,将其炼化为封印的核心。它虽然强大,却早已失去了灵性,被那祭坛之下的魔物气息污染,成了一件死物。”
“而这张图,它真正指向的,并非是那个封印,而是……诞生出这缕子火的‘母体’!”
母体!
火云道人浑身一震,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一缕子火,便有那般威能,便能成为镇压上古魔物的封印核心。
那诞生出它的母体,又该是何等……何等伟岸的存在?!
那才是真正的天地奇珍,是足以让整个修真界都为之疯狂的无上至宝!
“岩罡。”
陆沉不再解释,转而看向前方。
“主人,请吩咐!”
“你的土行遁法,至刚至阳,消耗巨大。接下来,换我来。”
说罢,陆沉向前踏出一步,走到了最前方。
他没有结印,也没有念咒,只是将手掌,再次轻轻地按在了前方的岩壁之上。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
岩罡与火云道人骇然发现,他们周围的土黄色遁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但那足以将钢铁碾成粉末的可怕压力,却并未传来。
一层更加稀薄,近乎透明的光晕,取代了岩罡的遁光,将三人笼罩。
在这层光晕之下,他们周围的岩石与泥土,不再是被强行排开,而是……主动地,温柔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仿佛他们三人,已经成为了大地的一部分。
大地,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这……这是……”火云道人看得目瞪口呆。
“五行……流转。”
陆沉闭着双眼,轻声说道。
以土行之力沟通大地,以水行之力滋润岩层使其软化,以金行之力分解坚硬矿脉,以木行之力感知前方生机,以火行之力作为前行的动力。
五行相生,循环不息!
比起岩罡那纯粹依靠土行灵力强行开路的霸道,陆沉的方式,消耗不到前者的十分之一,速度,却快了十倍不止!
嗖——!
光晕包裹着三人,如同一条穿行于地底的游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大地深处,那火灵之气最浓郁的方向,疾驰而去!
岩罡已经完全看傻了。
他修炼了一辈子土行功法,自问在同阶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但今日,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道法自然”。
主人这已经不是术法,而是“道”的体现!
又不知过了多久。
当周围的岩壁,开始从漆黑,渐渐变为暗红,甚至开始散发出灼热的高温时,陆沉的速度,终于缓缓慢了下来。
“要到了。”
他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前方的火灵之力,已经浓郁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空气中,仿佛都燃烧着看不见的火焰。
就连陆沉以五行流转之力撑开的护罩,都开始微微扭曲,发出“滋滋”的轻响。
火云道人这位火系修士,此刻却感觉自己仿佛要被烤化了,不得不全力运转功法,才能抵御那股无处不在的纯阳之气。
“破!”
陆沉低喝一声,五行之力全力爆发!
光晕如同一枚钻头,狠狠地撞破了最后一层由熔岩冷却形成的晶石障壁!
轰!
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三人面前,豁然展开!
刹那间,火云道人与岩罡,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
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球形空间,其大小,甚至超过了他们之前所见的任何一座地下洞窟。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
整个空间,就是一个巨大的,由纯粹的、金色的、液体状火焰组成的……湖泊!
湖水粘稠,缓缓流淌,散发着至阳至刚的纯净气息,却没有一丝狂暴。
那光芒璀璨夺目,却又异常柔和,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神域。
而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金色火湖中央。
一朵巨大无比,直径超过百丈的莲花,正静静地绽放。
那莲花,通体纯白,由最纯粹的火焰构成,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仿佛是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
花瓣之上,有玄奥的道纹生灭,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金色湖水随之荡漾。
而在那莲花的中心,莲台之上,一枚拳头大小,如同一颗小型太阳般的莲子,正在静静地悬浮,吞吐着整个金色火湖的能量。
“地……地脉心火……之母……”
火云道人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呆呆地跪倒在地,对着那朵火焰莲花,顶礼膜拜。
这就是神迹!
真正的神迹!
与它相比,之前那朵作为封印的“子火”,简直如同萤火与皓月之别!
岩罡也同样被这壮美到极致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本能地护在陆沉身前,警惕着四周。
然而,陆沉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那朵惊世骇俗的火焰莲花之上。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与激动。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片广阔无垠的……金色火湖。
“不对劲。”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这湖……太静了。”
火云道人一愣,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不解地问道:
“大师,这有何不对?”
“如此庞大的能量汇聚之地,堪比一颗星辰的核心。它本身就应该是一个充满了狂暴与毁灭的能量源,怎么会如此……平静?”
陆沉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不像是自然的造物,更像是一个……被人为圈养的池塘。”
圈养?!
火云道人与岩罡心中同时升起一股寒意。
什么样的存在,能将地脉心火的本源,圈养于此?!
就在这时。
那片平静的金色火湖,湖面之下。
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阴影,缓缓地,从湖底……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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