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钢那番不卑不亢、却又把现实和政策摊得明明白白的话说完,小小的堂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收音机里,单田芳的评书《隋唐演义》正讲到热闹处,秦琼卖马的声音隐隐传来,却更衬得屋里气氛凝滞。
赵海和林大牛两位老爷子,脸上的愁苦更深了,搓着手,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李成钢说的都是实情,他们虽然文化不高,但在工厂干了一辈子,也明白“指标”、“政策”这些词的分量。那一丝原本寄托在“李主任面子”上的微弱希望,被这番冷静的分析浇得透心凉,只剩下更沉重的茫然和无助。
一大爷易中海的脸色最是精彩。他事先准备好的满腔说辞、层层递进的道德感召,全被李成钢用“政策”、“规定”、“没能力没权力”这堵软中带硬的墙给挡了回来。他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包着棉花的铁板上,硌得生疼,还发不出火。李成钢的态度始终是尊重长辈、体谅难处,但立场却坚如磐石,寸步不让。这让习惯于在院里主持大局、凭“德高望重”调解事情的易中海,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隐隐的难堪。他感觉自己这个“一大爷”的面子,在实实在在的政策和困难面前,似乎没那么好使了。
“咳……” 易中海干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但多年的处世经验让他迅速调整了姿态,“成钢啊,你说的……在理。是我想得简单了。现在这国家大事,确实是有规章制度的,不能乱来。” 他转向赵海和林大牛,语气带着安抚,“老赵,大牛,你们也听见了,成钢不是不帮,是政策不允许,他也没那个权。咱们啊,还是得按成钢说的,让孩子去街道登记,等机会,自己也多学点本事。急也没用。”
话虽这么说,但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悻悻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怨李成钢不给他这个“一大爷”面子,把话说得太死。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简宁轻轻开口,声音温和但清晰:“赵师傅、林师傅,我听成钢提过,一大爷可是八级钳工退休的,手艺那是顶呱呱的。院里待业的年轻人要是能跟一大爷学点技术,说不定也是个出路,好歹能长点真本事。”她这话本是一片好心,想给愁眉不展的两位老人指条新路,也缓和下屋里沉闷的气氛。
易中海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教徒弟?那可是要实打实出力、费工夫的活儿!他当八级钳工那会儿是风光,可如今退休了,图的就是个清闲体面,哪愿意再沾这些麻烦事?几乎是简宁话音未落,他立刻摆手,语气带着明显的推拒,连先前那点勉强维持的“德高望重”都顾不上了:“哎哟,简宁啊,你这孩子心是好的。可我这把老骨头是真不中用喽!几十岁的人了,精力早跟不上了,站都站不久,连锉刀都拿不稳当,哪还能教人?误人子弟不说,再把自己累出个好歹来,更添乱!不成,不成。”他这话说得急促,像是生怕被这事粘上,原本想维持的从容架子也显出了几分仓促。
赵海和林大牛还能说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那唉声叹气里更多了一丝无奈的明了——连这最后一点看似可能的门路,一大爷也是轻轻巧巧就挡了回来。他们只能点点头,站起身,向李建国夫妇和李成钢、简宁道了谢(尽管没得到想要的帮助),又向易中海打了招呼,佝偻着背,心事重重地走了。
易中海也站起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心系全院”的表情,对李成钢说:“成钢啊,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们就是着急,过来问问。你工作忙,早点休息。” 说完,也背着手,踱着方步离开了。
送走这三位不速之客,李家堂屋的门帘落下,隔断了外面微凉的夜风,也似乎暂时隔断了那些烦心的人情纠葛。
堂屋里只剩下自家人,那股紧绷的气氛才算真正散去。李成钢看着还在晃动的门帘,嘴角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对简宁说:“媳妇儿,瞧见没?让咱们一大爷动动嘴皮子,摆摆‘德高望重’的款儿,指点江山,他一百个愿意,精神头足着呢。可只要一提让他自己出点力,哪怕是教院里孩子点真本事,你瞧他刚才那反应,跑得比谁都快!”
李建国把快熄灭的烟头丢鞋底踩灭,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摇摇头,接过了儿子的话茬:“老易呀……几十年了,还是这样。一张嘴,永远是一幅为了全院好、为大家伙儿主持公道的派头。可说来说去,不都是‘慷他人之慨’?动动嘴皮子,让你成钢去顶着政策压力违规办事,这就是他主持大局的法子?真要他自己掏腰包、花力气?门儿都没有!”
王秀兰一听这话,立刻拍了下大腿,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可不就是嘛!合着好名声、好人缘都让他落了,担风险、出力气、得罪人的事儿就得咱们成钢顶在前面?他倒想得美!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儿?好处他得,别人出力,他稳坐他的‘一大爷’宝座!”
李成钢看着父母和妻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意味:“爸、妈,所以说啊,我跟大茂私下里都管他叫啥来着?”他故意顿了顿,那个带着戏谑和精准概括的称呼呼之欲出:“‘道德天尊’!听听,多贴切!”
家里人听到这个精准又带着戏谑的称呼,联想到易中海那副道貌岸然却只动嘴、不出力的做派,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刚落,里屋的门帘一掀,正在复习的李思源探出头来,一脸困惑地问道:“爸,道德天尊?那不是太上老君么?怎么变一大爷了?”
李成钢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就被儿子这天真的疑问逗得更乐了,他赶紧朝儿子摆手:“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瞎掺和啥!赶紧复习你的功课去,再胡闹明儿让你妈不给你做鸡蛋了!快睡觉去!”
王秀兰长长地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可算走了!这一大爷,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合着难题都推给咱家成钢了!”
李建国也皱着眉,吧嗒了两口早已熄灭的旱烟:“老易这人,退休了心倒更大了。想当全院的家,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工作的事,是能大包大揽的吗?”
简宁给公公续上热水,轻声对李成钢说:“你刚才说得很好。既没伤和气,又把道理讲明白了。这种事,开不得口子。咱们自己家思瑾的事还没谱呢。”
李成钢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再次袭来,但心里却轻松了不少。他知道,今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至少短期内,易中海不会再拿“全院互助”就业的事来明着绑架他了。至于背后会不会有人说闲话,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爸,妈,简宁,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赶紧去洗洗。” 李成钢说着,拿起准备好的衣服和毛巾,走向院子角落那间小小的、用油毡和木板搭成的洗澡棚。
温热的水流冲去一身的疲惫和烟尘,也仿佛冲淡了刚才那场不愉快的交锋带来的烦闷。等他擦着头发回到屋里,父母已经回东屋歇息了。简宁还在灯下缝补着什么,见他出来,放下手里的活计。
“思瑾前天来信了。” 简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印着部队编号的信封,递给李成钢,“信里说,她们部队已经开始做退伍前的准备了,大概十一月中下旬就能离队。她问了问工作安排的事,说听战友们议论今年安置挺难的,有点担心。”
李成钢接过信,就着灯光仔细看了一遍。女儿的字迹娟秀中带着力道,信里除了汇报日常和思念家人,确实流露出一丝对未来的忐忑。他放下信,沉吟道:“雪姣那天提的事,咱们确实得抓紧考虑了。思瑾在部队是话务兵,专业上跟公安的通讯、机要或者后勤文秘能沾点边。她要是没特别的想法,我看,优先还是考虑公安系统内部,或者政法口的单位。毕竟,咱们对这里头的情况熟一些。”
简宁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一个女孩子,能进公安或者法院、检察院这些单位,稳定,也体面。就是不知道今年分局或者市局那边,有没有适合女同志的安置指标。”
“过两天,我抽空先找赖局透个风,探探口实。” 李成钢说道,“雪姣那边,也让她帮忙在劳动局系统里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哪个机关单位今年要招文书、档案或者打字员之类的。咱们两条腿走路,多准备几条路,总没错。”
夫妻俩又低声商量了一会儿,将女儿的未来大致勾勒出几个方向,心里才算稍微踏实了点。对于李成钢这样在体制内沉浮多年的人来说,提前规划、多方打听、把握时机,是应对这类关乎子女前途大事的基本操作。
夜深了,四合院彻底沉入梦乡。只有前院李家窗户透出的灯光,又亮了好一会儿,才悄然熄灭。
第二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国庆节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街上挂起了红旗和标语,商店里也比平时热闹几分。但在这祥和的表象下,基层派出所的神经却绷得更紧了。
李成钢早早来到所里,和陈所长、何指导员等人开了个简短的晨会,再次强调了国庆期间的各项安保要求和注意事项。巡逻的密度要加强,重点场所的检查要反复,值班备勤要保证随时拉得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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