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漫过深圳大学的朱槿花,李建军牵着秀兰的手走进校门。她的帆布包里装着两人的录取通知书,红色封皮在阳光下泛着暖光,边角被手指捻得发皱,建军的专科毕业证也在里面。建军万万没有想到,这时候他会牵着一个姑娘的手,再来圆一次大学梦。
“慢点走。” 建军帮秀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碰到她的耳廓,像触到刚焊好的焊点。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衬衫,是用百货店卖剩下的布头改的,领口歪歪扭扭的针脚,一看就是自己缝的。“教学楼在那边,” 建军指着远处的白色建筑,“先去办手续,下午带你逛图书馆。”
行政楼的走廊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建军熟门熟路地拐进招生办公室,穿白衬衫的老师抬头笑:“李建军?稀客啊。” 他的目光落在秀兰身上,“这位是?” 建军刚要开口,秀兰已经掏出录取通知书:“老师您好,我叫陈秀兰,报会计专科。” 身份证在通知书上放得整整齐齐,照片里的她梳着麻花辫,眼神清亮。
老师的钢笔在登记表上划过,墨水洇出细小的圈。“女生可以在红梅斋申请住宿,” 他往宿舍楼的方向努努嘴,“就是那栋爬满三角梅的楼。” 建军赶紧说,“不用办理住宿,我们想在分教处上课。”
秀兰的手指在 “学制三年” 的字样上顿了顿。建军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这专升本两年,等你念到第二年,我就毕业了。” 她的脸突然红了,假装整理帆布包,却把录取通知书攥得更紧 ——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想想就觉得踏实。
办完秀兰的手续,建军就带着秀兰往宿舍区走。朱槿斋的爬山虎已经爬到三楼,窗台上晒着学生的球鞋,晾衣绳上飘着印着校徽的白衬衫。“那是计算机系的宿舍。以前我夜校有个同学,住在山茶斋。” 秀兰突然笑出声:“跟咱黄贝岭的出租屋比,这儿像宫殿。”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建军推开旋转门时,冷气混着书香扑面而来。秀兰的帆布鞋在光洁的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响,她下意识地收住脚:“是不是不该进来?咱又不是全日制学生。” 建军把她往里拉:“图书馆对所有学员开放,我以前常来这儿查资料。”
文学阅览区的角落里,有人在低声背诵英语。秀兰踮脚看着书架上的《工业会计实务》,指尖在书脊上轻轻划过,像在触摸什么珍贵的宝贝。建军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等放寒假,我天天陪你来,把这些书都看一遍。” 她的头发蹭过他的工装纽扣,带来一阵细碎的痒。
办理专升本手续时,老师问了一句:“你还是在罗湖分教处上课吗?” 建军的手指在 “信号与系统” 那行划了圈,“跟秀兰一样,能一起走。” 老师突然笑:“上次见你还是一个人来领毕业证,现在带女朋友来上学,进步不小。”
走出行政楼时,阳光已经斜斜地穿过朱槿花。建军指着远处的荔枝林:“那边有个湖,叫文山湖,要不要去看看?” 秀兰的目光却落教学楼的方向,看到有匆忙上课的学生。
“走了。” 建军拽着她往湖边跑,帆布鞋踩过满地的朱槿花瓣,像踩碎了一地阳光。黑天鹅在水面划出优雅的弧线,倒影里的两人手牵着手,影子被拉得很长。秀兰突然停下脚步:“学费每学期 600 元,咱俩加起来 1200 元,占总收入的 15%,刚好够。” 她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这是摆摊练出的本事,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楚。
回罗湖的公交上,建军把秀兰的录取通知书放进自己的文件袋。“分教处就在振业大厦旁边,” 他数着手指,“离你摆摊的地方走路十分钟,离我厂里骑车十五分钟,方便得很。” 秀兰的头靠在他肩上,闻到他工装口袋里的焊锡味,突然觉得这味道比任何香水都安心。
黄贝岭的出租屋在暮色里亮着灯。建军踩着楼梯往上走,手里拎着刚买的台灯 —— 三档调光,25 瓦的节能灯泡,花了他半个月的加班费。推开门的瞬间,秀兰已经把两人的课程表贴在了墙上,会计专科的课用红笔标着,专升本的课用蓝笔标着,重合的周末用绿笔圈出 “一起自习”。
“像不像学生宿舍?” 秀兰蹲在地上擦书桌,抹布在桌面上划出半圆形的轨迹。书桌左侧摆着建军的万用表,表笔线缠得整整齐齐;右侧是她的算盘,红木框被磨得发亮。
深夜的台灯下,建军帮秀兰在《基础会计》上标重点。“你看这个 t 型账户,” 他的笔尖在 “借方”“贷方” 上划着,“就像电路的正负极,必须平衡才能通电。” 秀兰突然夺过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袜子:“那卖一双袜子,借方是现金,贷方是库存商品,对不对?”
建军的笑声撞在墙上,震得书架上的课本簌簌作响。他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台灯的光在两人身上投下交叠的影子。“三年后的今天,”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发颤,“我来接你领毕业证,就像现在这样,手牵手。” 秀兰的手指在他手背上画着 “3”,像在倒计时。
窗外的深南大道传来汽车鸣笛,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台灯的光亮到凌晨,照亮了桌面上的两本课本 ——《信号与系统》和《基础会计》并排躺着,书脊挨在一起,像两个依偎的身影。建军突然明白,所谓的校园情结,从来不是朱槿斋的爬山虎,而是身边这个愿意陪你啃课本的人,是出租屋里这盏亮到天明的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秀兰的会计课本上。她的铅笔在 “成本核算” 那页写着:“每双袜子的利润 = 诚信 + 坚持”,旁边是建军补画的电路图,电流箭头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终点 ——“家”。黄贝岭的巷口传来炒粉的香气,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的打工学生生活,也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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