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的队伍离京那日,京城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细雪。萧芝芝与萧丽珠戴着镣铐,被两名官差押着走在官道上,粗布囚服挡不住刺骨的寒风,萧丽珠冻得缩着脖子,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皇城的方向,眼底满是不甘与怨怼。萧芝芝却始终低着头,脚镣在青石板上拖出 “哗啦” 的声响,像拖着半生的罪孽,一步一步远离那座曾让她痴迷又憎恨的城。
“都是你!若不是你撺掇着炼蛊、谋逆,我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萧丽珠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咒骂,冻得发紫的手指死死攥着囚服衣角,“我好歹是前巫族长老,如今却要去那鬼地方受苦,你这孽障!”
萧芝芝脚步未停,声音冷得像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若当初少些贪念,多些真心待我,又怎会有今日?” 话虽如此,她见萧丽珠咳得直不起腰,还是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替她挡了些风。官差看在眼里,却未多言 —— 临行前上司特意叮嘱,只需严加看管,不许苛待,这对母女的恩怨,自有雪疆的苦寒慢慢磨。
队伍走了两月,才抵达北境雪山脚下的戍边营地。这里终年积雪,连饮马的河水都结着半尺厚的冰,营地里的士兵个个裹着厚重的裘衣,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管事将她们领到一间漏风的土坯房,丢给两床打满补丁的旧棉絮:“每日卯时起身拾柴、汲水,若敢偷懒,便等着挨饿。”
萧丽珠看着土坯房里结着冰碴的地面,腿一软差点栽倒,萧芝芝却先一步扶住她,面无表情地将棉絮铺在地上:“不想冻死,就赶紧收拾。” 往后的日子,她们便在这雪疆里熬着 —— 清晨天不亮就踩着没膝的积雪去拾柴,萧丽珠冻得手都握不住柴刀,萧芝芝便默默接过,指尖被刀刃划开,血珠滴在雪地上,瞬间凝成殷红的冰晶;汲水时要砸开河面的冰层,萧芝芝力气小,萧丽珠便咬牙帮着抬水桶,两人的手都冻得肿成了馒头,却再没像在暗狱里那样恶语相向。
有次萧丽珠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萧芝芝竟冒着风雪去营地药庐求药。药庐的老医官见她跪在雪地里,额头磕得满是血污,终是叹了口气,给了她一包草药:“这地方,活着不易,母女俩还是互相撑着吧。” 萧芝芝抱着草药跑回土坯房,用仅有的陶罐熬药,看着萧丽珠喝完药沉沉睡去,她坐在炉边,望着窗外漫天飞雪,第一次没再想 “求死” 二字 —— 或许皇后说得对,这般活着熬罪,才是对那些枉死者最好的交代。
与此同时,京城的宝莲宫里却是一片暖意。萧月儿已怀胎八月,腹部隆起得愈发明显,云岚几乎每日都要抽出大半时间陪在她身边,亲自为她剥橘子、读话本,连朝堂上的棘手事,都尽量在宫外处理妥当,不肯让她多费心神。
这日午后,殷晟海拄着木杖来见驾。他的断臂处已愈合,虽不能再提刀上马,却也能处理些文书事务。刘七衅跟在他身后,穿着一身素色仆役衣裳,身形比在暗狱时挺拔了些。
“殷将军恢复得如何?” 萧月儿轻声问道,目光落在他的断臂处。
“劳皇后挂心,已无大碍。” 殷晟海拱手笑道,“多亏了七衅照料,每日的汤药都熬得恰到好处,府中事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刘七衅闻言,头垂得更低:“是,是萧理事教的好。” 这些日子,他除了照料殷晟海,还在府中辟了个小角落,为赵珩立了块小木牌,每日清晨都要祭拜,牌位前的香炉里,总燃着最便宜的线香,却从未断过。
正说着,萧浅岱提着药箱进来,脸上带着笑意:“皇后娘娘,今日脉象平稳,两位小殿下都很有活力呢。” 她如今已正式接任巫族族长,将族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药圃里新培育的安胎草药,第一时间便送进宫中。
萧月儿摸了摸腹部,眼底满是温柔:“有劳你了。对了,雪山那边…… 可有消息?”
萧浅岱点头,语气平静:“昨日戍边将军递来文书,说萧氏母女虽过得艰难,却也安分,每日按要求劳作,未有异动。”
萧月儿轻轻 “嗯” 了一声,没再追问。窗外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洒进来,落在她发间的珍珠钗上,泛着温润的光。
又过了一月,宝莲宫传来喜讯 —— 皇后诞下一对龙凤胎,皇子取名云昭,公主取名云影。消息传开,京城百姓纷纷张灯结彩,皇城司外的大街上,小贩们吆喝着 “喜糖”,孩童们提着灯笼追逐嬉戏,一派热闹祥和。
云岚抱着襁褓中的皇子,萧月儿搂着公主,云曦像个小大人一样逗弄着弟弟妹妹。暖阁里满是婴儿的啼哭与众人的贺喜声。
刘七衅站在城头,看着这一幕,眼底满是释然 —— 他曾为旧主效忠,如今却在这新朝的太平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殷晟海拍了拍他的肩:“往后,这京城的安稳,咱们也得护着。”
倚着斑驳的城墙仰望夜空,绚烂的火树银花自青砖黛瓦间腾起,与街巷里仰头可见的璀璨流光相比,竟多了几分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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