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内院的偏殿烛火摇曳,药气与血腥气交织弥漫,糊着窗纸的窗棂外,夜色已浓得化不开。殷晟海躺在铺着白麻毡的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断臂处缠着的白布早已被血浸透,晕出大片暗沉的红。萧浅岱跪坐在床沿,指尖捏着最后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刺入他肩颈的 “大椎穴”,额间沁出的细汗顺着鬓角滑落,她却顾不上擦,只盯着殷晟海的脉象,神色凝重。
殿内脚步声不断 —— 云岚身着玄色龙纹锦袍,腰间玉带未解,双手背在身后,在床前来回踱步。他眉头紧锁,眼底满是焦虑,时不时看向床上昏迷的殷晟海,又转头望向立在角落的苍电。苍电甲胄未卸,胸前还沾着雾隐山的血污,见皇帝望来,躬身沉声道:“陛下,雾隐山战场已清理完毕,墨无常尸首已验明,药人尽数销毁,只有赵珩已经关押起来;刘七衅也已押解回京,等陛下随时提审。”
“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云岚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搜遍雾隐山周遭,只在瘴气区发现一具穿男装的少女尸体,面容已肿,暂不能确定是什么人。” 苍电说道。
萧浅岱拭去额间细密汗珠,紧绷着肩起身禀报道:“陛下,断臂创口太大,虽止了血,却恐有腐肉滋生,若不彻底清创,怕是会溃烂化脓,届时危及性命。” 萧浅岱说着,目光落在殿角的火盆上。皇帝说到“一定保住殷将军一命”。火盆里木炭燃得正旺,萧浅岱转身取过一柄匕首,指尖握住刀柄时,却微微发颤 —— 这清创之法需用烈火烤红刀刃,烫灼创口以除腐肉,稍有不慎便会加重伤势,她虽通医术,却从未亲手做过这般凶险的处置。
苍电见她犹豫,上前一步,沉声道:“萧监理,让我来。” 他接过匕首,走到火盆前,将刀刃架在火上。火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甲胄碰撞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不多时,匕首刃身被烤得通红,泛着刺眼的银光,连空气都似被灼得发烫。
萧浅岱急忙将一截削好的羊骨塞进殷晟海口中,又按住他的肩背,轻声道:“殷将军,忍一忍。”
苍电走到床前,左手按住殷晟海的断臂处,右手持着红刃,眼神果决,猛地将刀刃按在创口截面上!“滋啦 ——” 一声刺耳的声响,白烟瞬间升腾,带着焦糊的皮肉味弥漫开来。床上的殷晟海虽昏迷,却似被剧痛惊醒,牙关死死咬住羊骨,发出一声沉闷的哼鸣,额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枕巾。苍电不敢耽搁,待刀刃稍凉,又迅速烤红,再次按向创口,反复三次,直到创口边缘的皮肉呈焦黄色,才撤下匕首。
萧浅岱早已备好伤药,是巫族特制的 “生肌散”,她飞快地将药粉撒在创口上,又取过干净的白布,层层缠绕包扎,动作娴熟而轻柔。待包扎完毕,她探了探殷晟海的脉象,松了口气:“陛下,创口已清创,后续只需每日换药,再辅以汤药调理,应无大碍。”
云岚俯身看向殷晟海,见他脸色虽仍苍白,却已无之前的死灰之色,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了几分。他抬手拍了拍苍电的肩,沉声道:“今日多亏了你。” 又对萧浅岱道:“萧监理辛苦,殷将军的后续诊治,便劳烦你多费心。”
“臣分内之事,不敢称辛苦。” 萧浅岱躬身应道。
云岚走到门口,低声吩咐道:“将刘七衅押入暗狱,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再传旨太医院,调最好的药材来皇城司,务必让殷将军早日苏醒。”
夜色渐深,偏殿的烛火依旧明亮。
暗狱的石壁沁着刺骨的寒意,烛火在壁龛里明明灭灭,将通道两侧的囚室映得鬼影幢幢。云岚身着玄色常服,未带仪仗,只身后跟着两名持剑暗卫,脚步声踏过青石板,在空旷的暗狱中传出悠长的回响。最深处的囚室里,刘七衅被铁链锁在石壁上,头发散乱地垂在脸前,身上还带着血污,却抬着头,眼神死寂如灰,全然没了往日的锐气。
刘七衅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早已抱定赴死之心,萧芝芝的算计、墨无常的狠厉、赵珩的遭遇,桩桩件件压得他喘不过气,如今落在朝廷手中,反倒觉得解脱。
云岚没理会他的挑衅,只在囚室中央的石凳上坐下,眼神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不愿说,朕不逼你。” 他抬了抬手,对门外暗卫道:“带进来。”
片刻后,两名暗卫押着一道银丝身影走进囚室。那人身着斗篷,身形挺拔却僵直如木偶,脸上未戴面具,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周身萦绕着死寂的气息,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塑。刘七衅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太子殿下?!”
是赵珩!是被墨无常炼成药人的前朝太子赵珩!刘七衅挣扎着想要扑过去,铁链却死死拽住他的手腕,磨得皮肉生疼。他看着赵珩木讷的模样,看着对方连眨眼都带着机械感,眼眶瞬间泛红,声音里满是悲痛与愤怒:“墨无常!你竟把殿下害成这样!”
云岚看着他情绪失控的模样,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沉稳的诱导:“刘七衅,你随赵珩多年,该是念着旧主情谊的。” 他指了指赵珩,“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朕不仅饶你一命,还会以太子之礼安葬赵珩,让他入土为安,不再做这没有灵魂的傀儡。”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刘七衅的心防。他望着赵珩空洞的眼神,想起往日太子意气风发的模样,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好…… 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深吸一口气,将过往一五一十道来:“我早年是太子殿下的侍卫,殿下坠崖后,我四处寻找,不曾想却被墨无常找到。萧芝芝说她是紫薇公主,还承诺助我为殿下报仇,我一时糊涂,便跟着她做事……”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隐月教的联络、嫁祸萧丽珠的计策,都是萧芝芝一手策划。墨无常炼蛊、做药人,我从未参与,甚至反对过,可墨无常根本不听…… 我以为他是真心为殿下,没想到她他给殿下炼成了药人!”
他说着,突然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我有罪,错信奸人,助纣为虐!但炼蛊害命之事,我真的未曾沾染!我只求陛下开恩,给太子殿下他一个体面的归宿!”
云岚静静听着。刘七衅的话,与之前查到的线索一一对应 —— 萧丽珠的冤屈、隐月教的溃散、人面蛊的谋划,刘七衅就是铁证,谜团终于串联起来,都是萧芝芝。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没了半分犹豫,只剩下冷冽的决断:“萧芝芝,朕看你还能藏到哪里。”云岚起身,对暗卫吩咐道:“先将刘七衅关回囚室,好生看管,待日后再议处置;赵珩…… 把他们关到一处,派人看守,勿让他再受折辱。” 说完,他快步走出暗狱,刚到地面,便对候在一旁等候的宁万琥道:“传朕旨意,即刻派兵包围萧府,务必将萧芝芝其缉拿归案,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宁万琥躬身领命,转身便率领一队禁军疾驰而去。晨光熹微中,马蹄声踏过皇城的街道,惊醒了沉睡的黎明。可当禁军包围萧芝芝府邸,破门而入时,却发现萧芝芝并未在府中。
“大人,萧芝芝不在府中!” 下属匆匆来报。
宁万琥皱紧眉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府邸,心中升起一丝不安:难道萧芝芝竟早已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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