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的天空,似乎真的因万家的倾覆与凌退思的伏诛而清朗了几分。往日里横行街市的万家弟子与欺压良善的衙役胥吏,如今要么蜷缩在那座已成为活地狱的深宅内哀嚎忏悔,要么便作鸟兽散,不见了踪影。市井坊间,百姓们于惊惧之余,竟也隐隐感到了一丝喘息之机,茶余饭后,那“第一邪皇”与“恶人谷”的名号被反复提及,语气中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敬畏、恐惧以及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快意。
万家大宅,那朱漆剥落、铜环暗沉的大门终日紧闭,高墙之内,死寂与间歇爆发出的非人惨嚎交织,如同盘踞在城中心的巨大毒疮,无声地散发着痛苦与绝望的气息,警示着所有心怀不轨之徒。林越并未将此地彻底封闭,反而默许甚至引导着一些消息流传出去——关于那每日需自陈的罪状,关于那生不如死的“规诫”之刑,关于那不义之财被用于补偿苦主、城外粥棚终日炊烟不绝的景象。
这一日,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万家高墙的阴影拉得老长。林越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宅邸深处那间原本属于万震山的书房内。书房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奢华陈设,紫檀木的书案,博古架上的珍玩,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与难以驱散的绝望气息。
万震山、戚长发、万圭以及那几名核心弟子,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癞皮狗,瘫软在书房冰冷的地面上,浑身衣衫被冷汗与血污浸透,眼神涣散,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刚刚熬过一轮“阴阳噬心咒”的折磨,正处在极其短暂的回气阶段。他们甚至没有力气去注意林越的到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仿佛被彻底撕裂的经脉,带来阵阵残余的剧痛。
言达平垂手恭立在书房角落,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他比地上那些人稍好一些,体内“子母噬心引”的子引尚未被彻底引发痛苦,但那种性命操于他人之手、随时可能坠入无间地狱的恐惧,早已浸透了他的骨髓。他刚刚低声向林越汇报完关于铁掌帮帮主刘乘风罪证的查探结果,言辞谨慎,细节详尽,不敢有丝毫隐瞒或夸大。
林越静立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一株枯败的古树,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微声响,每一声都仿佛敲击在房内众人的心脏上。
良久,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地上瘫软的众人,最后落在言达平身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看来,仅凭痛苦,尚不足以让某些冥顽不灵之辈真正认清罪孽,反而易生怨毒,徒耗光阴。”
他踱步至书案前,取过那几本厚厚的、写满了万家众人血泪罪状的簿册,随手翻阅着。上面记录着欺行霸市、巧取豪夺、逼良为娼、甚至手上沾染的人命…字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颤抖,却又因死亡的威胁而不得不竭力写得清晰。
“自今日起,‘恶人谷’需立下明确规条。”林越合上罪簿,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罪分轻重,痛有等级。过往罪孽,依此簿所载,核定层级。轻者,受噬心之苦一炷香;重者,翻倍递增;罪大恶极者,时辰无限,直至真心悔过,或经脉尽断而亡。”
他的话语冰冷而精准,如同法官在宣读律法,不带丝毫情绪,却让地上众人浑身一颤,眼中绝望之色更浓。这意味着他们的痛苦将被量化、规范化,连最后一点“或许能熬过去”的侥幸都被彻底粉碎。
“规诫之后,非是让你们躺在地上等死。”林越继续道,“需以劳役赎罪。万家库藏中那些沾满血泪的金银,数目、来源,皆记录在案。取出七成,由言达平负责,依名录暗中补偿受害之家,或用于修建善堂,抚恤孤寡。剩余三成,留作‘恶人谷’日常用度及…后续行动之资。”
言达平连忙躬身应道:“谨遵邪皇之命,属下必尽心竭力,将每一文钱都用到该用之处,绝不敢有误!”他心中凛然,深知这既是任务,也是考验,更是枷锁。经手这些钱财,便等于将更多把柄交到了对方手中。
林越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地上勉强撑起半个身子的万震山:“万震山,你执掌万家多年,于荆州地面人脉、生意往来,乃至与某些官面上人物的勾当,最为熟悉。这‘规诫’之后的劳役安排,罪簿核查,初期便由你牵头,你那几位好徒弟辅助执行。若有疏漏…”
他话音未落,万震山便感到心口那潜伏的咒力微微一跳,虽未彻底发作,却带来一股足以让他魂飞魄散的悸动,他吓得连忙磕头,嘶声道:“不敢!万万不敢!老夫…罪人一定戴罪立功,仔细核查,绝不敢有丝毫欺瞒!”他脸上老泪纵横,混着血污,显得既可怜又可鄙。往日的嚣张霸道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和痛苦磨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至于你们,”林越的目光扫过戚长发和万圭,“戚长发,你精于算计,隐忍阴狠,便负责记录每日劳役完成情况,与言达平对接。万圭,你往日不是最喜仗势欺人,逞凶斗狠么?府内警戒,看守这些‘同门’,便由你负责。若有差池,或试图传递消息…”
万圭吓得浑身一软,差点再次晕厥过去,趴在地上连连保证:“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一定死死看住,一只苍蝇也不让它飞出去!”
林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如同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他知道,这些人的顺从源于极致的恐惧,而非真正的悔悟。但眼下,他需要这套机制运转起来,需要让“恶人谷”的规矩立得住,看得见。
“很好。”林越淡淡道,“规矩既已立下,便需让人知晓。明日,将荆州城内那几个平日里与万家勾结最深、欺压乡里最甚的泼皮头目、小帮头领,‘请’过来,当着他们的面,行一次‘规诫’之刑。让他们看看,作恶的下场,也让他们回去,将‘恶人谷’的规矩,传遍荆州。”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是宣告。
言达平与万震山等人心中俱是一寒,深知这将是“恶人谷”第一次公开的立威,手段必将酷烈无比。但他们不敢有丝毫异议,只能喏喏连声。
吩咐完毕,林越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身形微微一晃,便已消失在书房之内,如同鬼魅。
是夜,林越并未留在那阴森压抑的万府。他回到了城内那处临时租赁的僻静小院。院中烛火如豆,映照着他沉静的面容。桌案上,摊开着从万家密室中搜出的《铁掌掌法》与《铁掌心法》残篇,以及从“济世堂”借来的几卷医学古籍。
他指尖缓缓拂过掌法图谱上那略显粗犷刚猛的运劲路线,体内太玄内力自然而然地随之微微流转,模拟着其发力方式,剖析着其中蕴含的刚猛之道与不足之处。同时,另一部分心神则沉浸在那艰深的医道典籍之中,尤其是关于气血运行、经脉损伤与修复的篇章。
白日里那冷酷立规、裁决生死的“邪皇”,与此刻灯下潜心研读武学医道的求索者,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又完美地融合于一身。对他而言,管理“恶人谷”是清理此界污秽的必要手段,是践行自身理念的道场;而搜集武学、深研医道,则是夯实自身根基、探索力量本源的终极目标,二者并行不悖。
尤其那“阴阳噬心咒”乃是他以绝强内力与精神异力结合所创,其发作时对中咒者气血经脉造成的独特影响,本身就是一个极佳的研究样本。他需要更深入地理解其机理,甚至思考如何化解——并非为了慈悲,而是为了更彻底地掌控,乃至未来或许能应用于更精妙的领域,譬如刺激潜能、锤炼经脉,只是万震山等人的根基太差,心性不堪,根本不配承受而已。
时间在静谧的夜空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心念微动,超级感官捕捉到远处街巷中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哭泣声和争执声。
他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墙之上,目光穿透夜色,落在远处一条昏暗的巷口。只见狄云和戚芳二人正站在一辆简陋的骡车旁,车上堆着些简单的行李。戚芳正掩面低泣,肩膀微微耸动。
“…芳妹,别再哭了。荆州…我们已经待不下去了。”狄云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师父…他那样了…万师哥也…知府大人也…这里到处都是吃人的地方,到处都是算计!那位…邪皇大人虽然…虽然手段…但他说得对,我们留下,只会再次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
戚芳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可是…师哥,我们能去哪里?我们什么都没有…”
“去哪里都行!离开这里!去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哪怕给人帮工、种地,也好过在这里提心吊胆,被人当成砧板上的鱼肉!”狄云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痛苦却坚定的光芒,“我狄云是没什么本事,但还有一把力气,绝不会让你饿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弄清楚所有事情的真相!”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极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显然,凌退思的毒计、师门的背叛、江湖的险恶,并未完全磨灭他心中的耿直与寻求真相的渴望,反而促使他下定决心离开这是非之地。
林越静静地看着他们,并未现身。他早已感知到狄云夫妇这几日暗中变卖了些许随身之物,筹措路费,准备离开。对此,他乐见其成。这对可怜的男女,心性尚未被彻底污染,离开这片泥沼,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他暗中示意过负责监视荆州动向的言达平,对其离开不必阻拦,甚至暗中行个方便。
骡车终于吱吱呀呀地启动,载着这对命运多舛的男女,碾过青石板路,缓缓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他们的未来依旧迷茫,但至少,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林越收回目光,仰望星空,眼神深邃。荆州的小恶已清,规矩初立。接下来,该让“第一邪皇”之名,真正响彻两湖武林了。他的目光,仿佛已投向了城外更广阔的天地,以及那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更大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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