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本应是柳絮轻扬、桃花灼灼、万物焕发生机的时节。
道路两旁,新绿的麦田在微风中翻涌着碧浪,野花星星点点缀满田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
然而,对于此刻的周振华而言,这满目的春色却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他心急如焚,哪有半分闲情逸致去欣赏?
他驾驶着那辆老旧的三轮车,车身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剧烈地颠簸、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哐当”声。
每一次剧烈的跳动,都让坐在车斗简易座椅上的高红梅痛苦地蹙紧眉头。
她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车斗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则紧紧按在异常高耸的腹部,仿佛在对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难以言喻的紧箍与下坠感。
周振华紧抿着唇,双臂肌肉贲张,死死地攥住车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极力控制着速度和方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仿佛永无尽头的土路,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一个闪失会让本就虚弱的妻子雪上加霜。
“红梅,感觉咋样?再忍忍,马上就到了!”他侧过头,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目光里满是担忧。
高红梅艰难地睁开眼,勉强挤出一丝极其虚弱的笑容,嘴唇翕动,声音细若蚊呐:“没…没事,你别急……”
话未说完,一阵更强烈的宫缩袭来,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那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
这无声的痛苦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周振华心上。
他不再言语,咬紧牙关,将油门拧到了底,老旧的三轮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在颠簸中向着县城的方向奋力冲刺。
当“县人民医院”那褪色的红字终于映入眼帘时,周振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车刹住。
他顾不上抹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污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跳下车,冲到车斗旁,小心翼翼却又无比急切地将浑身绵软无力的妻子搀扶下来。
高红梅的腿脚虚浮,大半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周振华半抱半扶,支撑着她,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平安!一定要平安!
冲进略显昏暗的门诊大厅,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护士!护士!快看看我媳妇儿!”周振华的呼喊带着破音,瞬间打破了医院的宁静。
一个正在整理病历的值班护士闻声抬头,目光落在高红梅身上时,瞳孔骤然一缩,手中的病历夹“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天哪!”她失声惊呼,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这孕妇的肚子……怎么会这么大?!这……这不符合常理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职业性的警觉。
“是三胞胎!护士同志,是三胞胎啊!”周振华连忙解释,声音因为紧张和奔跑而嘶哑,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滚落,
“她不舒服,疼得厉害,你快给看看!”
护士这才定睛细看,眼前这孕妇身形异常瘦削,薄薄的衣衫下,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皮肤被撑得几近透明,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再结合“三胞胎”的信息,护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在这个医疗资源匮乏、技术相对落后的年代,怀三胞胎本就是九死一生的挑战,更何况孕妇还如此孱弱,营养状况明显极差!这生产时的凶险程度,她几乎不敢细想。
“你!你这个当丈夫的是怎么搞的?!”
护士猛地转向周振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责备,手指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你看看你媳妇!瘦成什么样了!怀着三个娃啊!这是需要多少营养的时候?你怎么能让她饿成这个样子?!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骨血!你于心何忍?!”
护士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这营养不良的程度气得不轻。
她强压怒火,迅速上前,动作麻利地为高红梅进行初步检查:测血压、听胎心、询问症状。
一番检查下来,护士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点,但语气依旧严厉:“万幸!暂时没有大出血或者早产的迹象,就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和贫血!离预产期还有段日子,还好你们来得不算太晚,现在住院调养还来得及!
”她锐利的目光再次射向周振华,像刀子一样,
“你!给我好好反省!从今天起,把你媳妇当祖宗供着!再让她受一点委屈,我看你这丈夫也别当了!”
周振华低着头,像个小学生一样,默默承受着护士劈头盖脸的训斥。
那些指责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每一个字都让他无地自容。
等护士的怒火稍歇,他才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不悦,只有深深的愧疚和感激,
声音沙哑却无比真诚:“护士同志,谢谢您!谢谢您!我……我一定改!一定好好照顾她!”
说完,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像一阵风似的冲向了缴费处,背影带着一种赎罪般的急切。
。。。。。。
一个多小时后,繁杂的住院手续终于尘埃落定。
周振华扶着高红梅住进了一间略显拥挤但还算干净的三人间病房。
病床上,高红梅虚弱地躺着,脸色依旧苍白,长时间的疼痛和惊吓让她疲惫不堪,连呼吸都显得格外轻浅。
周振华搬来一张矮小的板凳,坐在床前,几乎与她平视。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的目光片刻不离地胶着在她脸上,充满了无微不至的关切和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红梅,感觉好点没?还疼吗?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温水?”
他低声询问,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每一个字都包裹着小心翼翼的呵护。
高红梅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头,避开了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
这突如其来的、浓烈到让她心慌的关怀,让她感到陌生又无措。
记忆中那个冷漠、甚至带着不耐烦的丈夫,与眼前这个满眼心疼、嘘寒问暖的男人,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
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翻涌,有疑惑,有不安,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周振华凝视着妻子憔悴消瘦的脸庞,那深陷的眼窝,突出的颧骨,还有因为营养不良而失去光泽的皮肤,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一股浓烈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愧疚感汹涌而至。
他暗暗发誓:必须、立刻、马上给她补充最好的营养!
幸运的是,这家医院理解家属的担忧,专门为孕产妇家属开辟了一间小小的公用厨房,允许自带食材为病人烹制食物。这省去了周振华自备炉灶的麻烦。
他快步走进厨房。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简单的灶台和水槽。
他关好门,深吸一口气,意念沉入空间。出发前匆忙收进去的食材——几个鸡蛋、一碗隔夜米饭、一小把翠绿的香葱——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就在食材脱离空间的刹那,周振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仅仅在空间里存放了一天,这些普通的食材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鸡蛋的壳不再是普通的白或褐,而是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
仿佛蕴含着生命精华;米饭粒粒饱满晶莹,如同最上等的珍珠米,散发着淡淡的米香;香葱更是青翠欲滴,葱叶挺拔,水珠在叶尖欲坠不坠,仿佛刚从晨露中采摘下来,一股清新浓郁的葱香扑鼻而来。
他心中狂喜,立刻拿出一个干净的瓷碗。
拿起一枚鸡蛋,轻轻在碗沿一磕——“咔哒”一声脆响,蛋壳应声而裂。
那流淌出的蛋液,简直如同艺术品!蛋清清澈透明,像最纯净的水晶冻,几乎看不到一丝浑浊;
蛋黄则呈现出饱满、醇厚、如同熔金般的橘黄色,圆润饱满地悬在蛋清中央,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纯净的蛋香,毫无腥气。
没有丝毫犹豫,周振华迅速进入状态。
他用勺子将隔夜米饭轻轻舀起,手腕灵巧地一抖一拨,勺子背在米粒间快速划过,原本粘连的饭团瞬间松散开来,粒粒分明,颗颗饱满。
接着,他拿起另一个鸡蛋,同样轻巧地磕入碗中,筷子“嗒嗒嗒”地快速搅打,金黄的蛋液迅速变得细腻均匀,泛着诱人的光泽。
点燃灶火,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
倒入少许清亮的菜籽油,油温迅速升高,锅面开始冒出淡淡的青烟。
周振华果断地将晶莹的米饭倒入锅中——“刺啦!”一声悦耳的爆响!米粒在热油中欢快地跳跃、碰撞,瞬间被镀上一层诱人的油光,独属于米饭的焦香弥漫开来。
他手持锅铲,手腕翻飞,快速而有力地翻炒、压散,确保每一粒米都受热均匀,变得干爽、弹牙。
待米饭炒得粒粒分明、微微泛黄时,他手腕一倾,那碗金灿灿的蛋液如同金色的瀑布般淋入锅中。
蛋液遇到滚烫的米粒,迅速凝固、包裹,形成金黄与雪白交织的华丽图案。浓烈而纯粹的蛋香混合着米香,瞬间爆发!
撒入适量的盐花,咸鲜的滋味完美融入。
最后,抓过那一把翠绿欲滴的香葱,手腕轻抖,细碎的葱花如同绿色的雪花般纷纷扬扬洒落在金黄的炒饭上。
再快速翻炒几下,让葱香与蛋香、饭香彻底融合。
关火!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霸道至极的香气,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从锅中喷薄而出!那香气醇厚、鲜美、层次分明——有鸡蛋的浓香,有米饭的焦香,有葱花的辛香,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蕴含着生命能量的清冽甘甜!这股香气瞬间穿透了厨房简陋的木门,汹涌地灌满了整个楼道!
“嚯!什么味儿?这么香?!”一位正扶着儿媳妇在楼道散步的大爷猛地吸了吸鼻子,眼睛瞪得溜圆。
“哎哟喂!这…这是炒饭的香味?不可能吧?咋能香成这样?”旁边的大妈使劲嗅着,满脸的不可思议。
“谁家做的啊?这香味儿…简直勾魂儿啊!”另一位陪床的家属也循着香味探出头来。
很快,厨房门口就聚集了好几位被香味吸引来的大爷大妈,他们探头探脑,好奇又渴望地看着周振华锅里那碗金灿灿、粒粒分明、点缀着翠绿葱花的蛋炒饭。
那色泽,饱满诱人得如同初升的朝阳;那香气,霸道得让医院食堂千篇一律的饭菜瞬间黯然失色,甚至连他们自己带来的鸡鸭鱼肉,此刻闻起来也显得索然无味了。
周振华看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群,心里明镜似的。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了然的微笑,动作麻利地将炒饭盛进洁白的瓷碗里。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门口眼巴巴的众人,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歉意:
“各位叔叔阿姨,实在对不住啊!今天来得急,就带了这么点东西,是专门给我媳妇做的。她身子弱,需要补补,这碗饭得先紧着她。”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脸上理解又有点失落的表情,
真诚地补充道:“等下次,下次我多带点好料,专门给咱病房的叔叔阿姨、大姐大嫂们做一顿,让大家伙儿也尝尝鲜,好不好?”
他这番话入情入理,态度又诚恳。
门口的大爷大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馋虫被勾得厉害,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大家纷纷笑着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给媳妇做的,当然要紧着媳妇!”
“小伙子真有心,是个疼老婆的!”
“行!那我们可就等着你的‘下次’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上下打量了周振华一番,
由衷地感叹道:“啧啧,这小伙子,长得精神,个子又高,关键还这么会疼人!现在这样的好小伙儿,打着灯笼都难找咯!”
这句话像点燃了引线,立刻引发了共鸣:
“可不是嘛!又高又帅,心还细!”
“看看人家这丈夫当的!再看看我家那口子……”
“就是就是!这才是好男人!”
赞扬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周振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连忙端着那碗仿佛在发光的蛋炒饭,微微欠身,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
周振华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凝聚了无限心意与神奇力量的蛋炒饭,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每一步都走得又轻又稳。滚
烫的碗壁传递着温度,那浓郁到化不开的香气,一路飘散,引得走廊里经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他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他先将碗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碗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而温润的“嗒”声。
然后,他俯下身,目光温柔地落在高红梅苍白的脸上,
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红梅,饿了吧?我做了点吃的,起来尝尝?”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一种近乎赎罪般的温柔。
那碗金黄的炒饭,在阳光下,静静地散发着治愈的光晕和温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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