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就在这户房里应了声。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生。
阿碧原本想着,若线索属实,这个司马春肯定是德国血统。
如果司马德真的是司里的父亲,那么司马春肯定是很像司里的。
但是走出来的这个人,穿着嬉皮士风格的卫衣、破洞牛仔裤、破洞球鞋。
一看就是浑身都有不羁放纵细胞的范儿。
想起这位上次在网上对自己的捉弄,阿碧心有余悸。
能把一个姑娘,骗到半夜去胡同里与自己会面的。大概率就是这种形象。
那张脸,看起来虽然也是高鼻碧眼,但却是黑棕色头发,且眉眼、脸型和司里,并没有太多共同之处。
阿碧的心里一沉,心想:惨了,找错人了。
*
司里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单纯从那五官深邃突出的西方血统特征来讲,这个混血小伙子,和自己肯定是有关系的。
父亲在此地二十几年,根本不排除和女子另外结婚生子的可能性。
他此时,全身都几乎是激动得血液沸腾,但是稍微内敛的性格,却又使他无法得意忘形。
“是你们。”
司马春语气清淡地说着。他倒是并不意外司里的出现。
阿碧之前在聊天室到处联络时说,若有人提供的消息属实,将付2000-5000元人民币报酬。
一个肯花重金,找他父亲的人,一定是德国人。
多少年来,他一直也对自己的身世有很多疑问,他想知道自己来自德国的哪儿。祖父母是谁,有没有别的亲人。
唯一知情的父亲,对此讳莫如深。
司里的出现使他意识到,眼前这德国小伙儿和父亲,出奇相像。
如果说,自己长得像父亲,是因为\"沾染\"了日耳曼血统。
那么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绝对是\"沉浸\"过血缘的正统。
这一瞬间。他就知道了司里是谁。
是父亲家里的人。
更会是……父亲的另一个儿子。
司马春并不热情,表情很平静地接待。
“我爸还没回来,先进来吧。见见我妈。”
他说。\"我爸\"……。
听得懂中文的司里,苦笑了一下。
你爸。……那便也是我爸。
是”我们的爸”。
他低头,对身侧的阿碧悄声说了句德语。
“应该是。”
阿碧这才放下了心。
那就好,那就好。
一万马克的侦探费,总算不是白拿。不用退给你了。
*
司马春移开小院门前的大摇椅,将两个人让进去。
这个院子不大,有三个小房间。还有一间杂物房。
室内都铺着地砖,很干净,有着老北京胡同里民房的特点。
司马春领着他们进了其中一间。
外面虽然阳光普照,可室内光线并不是很充足,高墙之上有着两扇天窗,习习的微风轻轻吹着一串风铃,在晃晃悠悠。
司马春开了灯,阿碧看到紧靠最里面墙边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立即,她感到紧张。
这是个女人,一位阿姨。
从他们进来到停留下的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
走近了,才看见床头靠墙的那一面,有氧气瓶。旁边一座结实的大木架,放着很多医疗器械和药品。
阿碧的心不由得一紧。
“司马春。这是,……”
“……你母亲?”
司马春点了点头,也看着司里介绍。
“我母亲。从我记事时起,应该就是这样了。”
“在我小时侯,我爸带着我们到处搬家。我从来没见到、我妈醒来过。”
司马春的语气平淡到波澜不惊。
阿碧心里突然感到一丝酸楚,单单就看着眼前这位阿姨的现状。
她就能想象到,可能背后会有很……心酸的故事。
*
司里神情略表慰问。
随后笔直地站着,环顾左右。
先看到床边的木柜子上,有一本黑皮封面的《圣经》。
他迈着大长腿走过去。
那烫金的字体因为年代已久,已经磨得不可辨认。
“我可以看看吗?”
司马春点点头。
“这本书我爸经常看,他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妈念。”
司里握着这本书,像是十分沉重。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童年的回忆与渴望,母亲的期待与家族的流言,都翻涌上来。
那一切的一切。拿到这本《圣经》时,时间似乎停止了。
一座运行万年的机械钟,指针就停顿在了这一刻。
他像无法掌握住这本小小的书似的,指尖都在颤抖。
他努力平静着翻开。书很旧了。
字体也泛黄模糊,因为久看的缘故,有的页,都已经缺了角。
书里夹着东西,他一翻。
是一张发黄的、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
年轻帅气的德国小伙子,和一个相貌清秀的华国姑娘,并肩站在一片稻田里。
司里的目光,聚焦在那年轻男子的脸上。
阿碧也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照片上的男子,跟司里极为相像。
而这张稻田照片。
阿碧脑海中,陡然一念闪过。
这照片,她曾经见过的 !
她爸爸是文字编辑,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买来的废旧报纸。
那时也很穷,并没有太多的书读,就让她看旧报纸、识字。
她脑海里浮现起一幕。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幼小的她,在一间杂物堆积的很小屋子里,翻找各种小孩子能看的、能玩的。
不知在哪张报纸上,她看到过这张照片。
虽然是黑白的,看不出来眼睛和头发颜色,但五官深邃笔挺令人印象深刻。
当时她还奇怪: 上面这个叔叔,跟我们长得不一样。旁边还有个漂亮阿姨。他们是谁?
文章上面重复着几个字: 司马德。西德。
通篇有很多的\"德\"字,让她立即认识了这个字。
也就是那张报纸和照片,她潜意识里记住了一个名字。叫司马德。
原来如此。原来,她是怎么在脑海里,突然想起这个名字的!
而司里也失声地叫了出来。
“是他!”
“是我爸爸。”
阿碧长舒一口气,感觉内心轻松了许多。
司马春看着司里的目光,却有些冷,“这么说,你,就是我哥哥了?”
司里为他的这种冷漠有些不解,尤其迎上他那冰冷骇人的目光,不知怎的,让他刚才燃烧起来的热烈,像滴入了冰水,有丝寒意。
司马春对他很陌生。
可在司里这边,这样坐实了自己有一个混血弟弟,他心理上,也没有任何准备。
这个弟弟,看起来是极不欢迎他的。
“我是司里。”
司里伸出手。一双白皙、修长、皮肤保养得当,又稳健有力的手。
精致的黑色西服袖口边缘,露出的几公分白衬衫的面料,精细绵柔。
和他整个人讲究的衣装一样。
处处有显而易见的矜贵气息,以及举手投足间的良好修养。
“司马春。”
做弟弟的人说着,却没有想伸手、与他去握手的打算。
对父亲另一个、远洋而来的儿子。他……是什么心情。
一旁的阿碧静静观察着。
司里? 司马春?
这个姓。……是……
司里的德文名,是曾祖父哈德里起的。叫Siri。
阿碧给他翻译成汉语,只能叫司里比较贴切。总不能是英文的“three”,变成\"三儿\"吧。
而司马,又是华国实际存在的复姓。
阿碧心里闪过念头。关于机缘巧合,关于命中注定。
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身为一个绝对的”外人”。她帮着寻亲的侦探任务,今日,已经就算圆满完成了。
理论上,她可以马上……礼貌地向这位外籍私家老板,申请告辞。
但是她确实又有点儿好奇。
这对……从来不知道对方存在的“兄弟”。穿过几十年岁月之后,现在该如何面对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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