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竟然”刚好”,她就会说德语。大街上找一千个人,也未必能遇到这么一位。
而这姑娘,怎么会当时就单纯地答应、帮他找父亲。
他一直记得在酒吧的昏暗烛光下,阿碧小手拿着他的钢笔,在纸上沙沙写字的场景。
那页字,他剪裁整齐,如今安放在钱包里呢。
当她那时想拒绝,不想帮忙时;
当她抬起头,又不得不接受他的恳求时;
黑色眸珠里的那抹单纯天真,还有,很真实深刻地、在对他报以同情。
烛光跳跃,她的脸庞弧线轮廓优美。黑眼珠亮晶晶地印着跳跃的火光,让他当时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和温暖。
那是一种毫不隐藏的怜惜。
从十几岁开始,他就不得不学习如何做一个上位者。要隐藏自己的情绪,会周旋、谋算、权谋。
渐渐地,人们尊敬他、甚至畏惧他,接近他的人,也保持高度的分寸、边界感和距离。
酒吧倾诉的那一夜,是司里第一次对一个陌生姑娘,流露出内心真实的脆弱和对父爱的渴望。
司里从来没从一个姑娘的表情里,看到过怜惜和心疼。
他在静城游荡多日,几乎认定“此行无果”、为此绝望时,她出现了。
偶然出现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深夜。
冥冥之中,像是上帝刻意派来的天使。
仁慈的主,轻轻用指尖弹开、若隐若现的历史迷雾,让他二十多年的思父之情、终于能如愿以偿。
他无数次独自一人虔诚的祈祷,一定是,终于被上帝听见了。
此时,他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一个脑袋、身材小巧的女孩儿。
这就是上帝赐予他的……天使。
漂亮姑娘这一头干净垂直的黑发,普通的浅蓝色牛仔裤、白色t恤衫,纤腰一束,白色旅游鞋。
背着一个驼色的皮质小包包。人造革。背带上蹭掉了部分脱落的表皮。
简单、清纯,像不染世间尘埃。
那一双黝黑的眸子,生动活泼。白日和夜晚,她长得不一样。
比他记忆里的,更……好看。
既安静,又鲜活灿烂。
眼前的这位小姐还不知道。
仅仅是那长而顺直的一头黑发,就已经在某人的梦里出现过。
司里的白皙指尖,曾经顺着那温润而泽的手感,依恋着游走而上。……
他怀抱着一个女孩,在温柔缱绻。
他沉溺在她的怀抱里,不可自拔。亲吻着她雪白的脊背,贪婪地吮吸着她柔软红润的嘴唇……
潜意识里甜蜜又心醉的感觉,销魂蚀骨般的欢乐,是那么令他神往得、像是刻骨铭心。
那一丝一毫在肌肤上的抚触细节,都逼真得,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一个需要女人,对女人有狂野得、不能自抑欲望的男人。
梦醒后,他身体本能的生理反应,依然剧烈。
他颤抖着喘息着。
平复了自己的战栗。立即拿画笔,画下了一个纤巧的背影,他凝视着,总觉得哪里有熟悉感。
阿碧。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不。
我怎么觉得,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
很早很早以前,就曾经与你……
……
阿碧还不知道司里的年龄。没问过。但是男子的成熟稳重、那种曾经在阵仗中历练过的独裁式领袖气质,都昭然若揭。
他应该有健身习惯,整个人看上去修长利落,身姿挺拔。
那个夜晚,酒吧里的灯光朦胧,又收到突如其来的任务惊吓,阿碧还未好好地看过他。
那天,他好像跟今日着装不一样。穿的不是西服。好像是休闲衫? 是什么颜色样式的?
是深夜。又太突然。短短几十分钟的会面。她完全忘了。
阿碧悄悄打量他。而司里也瞧着阿碧。
在两个人一黑一蓝眸珠里的目光,不时碰撞交错间。
司里唇角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仿佛在了然于胸什么一般。
他的整个身形和姿态,明明是拒人千里的。仿佛一贯都是如此。若隐若现着冷峻又疏离的气势。
但那抹微笑现在嘴角边时,又让那刚毅的脸庞,多了几许温柔。
或者叫,无形的牵引。和引人靠近。
这让阿碧有些羞赧,她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司里看着她的侧颜和精致小巧的耳廓,也收回那已经不能收放自如的目光。语气平静地说。
“我们先进去吧。”
“好。”
阿碧便跟在他后面。
*
司里住的是此时规模最大的一家涉外五星饭店。阿碧一个从外地来的,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从外部看,高大宏伟的建筑外观,就很震撼。进去,是豪华、大气、高阔的酒店大堂。
无数盏水晶灯装饰的大堂内,流光溢彩。是这个年代的豪奢逼人。
世纪初,精英范儿十足的国际商务成功人士们,在胸有成竹地穿梭其间。
酒店普通的商务套间,也以美元计价。
入住者非富即贵。多为外企高管、甚至还有外国政要。
月薪300多美元的阿碧,一个月的辛苦,也只刚刚够在这里,住一夜。
穿着精致制服的服务生,一脸笑容地马上热情上前,帮司里先生搬运行李。
一只小巧的日默瓦品牌行李箱。这是德国人很常用的。
但价格,至少是阿碧月工资的两倍。
服务生平常接待不少外宾,当然很懂。
除了箱子,看看这位先生腕上的劳力士、身上的boSS西服、脚下的LLoYd?皮鞋,胸前还有一枚闪闪发光、金色的徽记。
这周身的矜贵气息,绝非一般外宾。若是给小费,当然会很可观。
但他单独一人,订的房型也并不夸张,是商务套间。
服务生见多识广,眼光毒辣。
一眼就看出跟这位先生一起进门的女孩,她浑身上下的穿搭,不超过二百元。
这座饭店临近使馆区,全是外籍人士付款的高端消费。这会儿,这样的国际酒店,当然也有某些外事服务。
那些小姐们,可收入不菲。酒吧、夜总会里,每夜收入以美金计,毫不夸张。
但眼前女孩显然不是那类。她与这位先生,气质实在不搭。
*
司里爱用国货,这是他国家的品牌,他平常就这么穿用,没有一点儿在这里炫耀的意思。
目前这国际品牌,在改革开放不久的静城,依然还是天价。
土包子阿碧,这会儿当然并不认识这些德国货。
她平常要买衣服,去城里某处服装批发市场,五十块钱就能买到一条蛮好的牛仔裤。
随身背的包包,也是从义乌小商品批发的摊贩那里买的,十几块钱。
不过,她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的外在,并不需要衣饰过度包装。
看着司里被热情迎接办入住,阿碧总不好跟在一个年轻外国男子的后面,跟着他上楼、进他的房间。
可是大堂所有的茶座,貌似都要付费,或者是专为入住客人服务的。
她便安静地站在大厅一个角落处,独自等着。
“先生,请这边走。”
在酒店前台办完手续,服务生指引司里上楼。司里却看着在角落里的阿碧。向服务生问了几句什么确认,先朝她走了过来。
“阿碧。我的房间号2318。”
他的眼神尊重而绅士。
“我需要整理一下。你可以去喝杯咖啡或随意。所有消费,都会记在我房间账上。”
阿碧有点脸红。她的确是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地方,有点儿不知所措。
不过就是等他一会儿好了。她可以在大堂里,一直这么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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