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城高耸的城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城内的死寂、狼藉与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彻底隔绝。
城外,蒙荒山脉的苍莽之气扑面而来。古木参天,老藤如龙,远处洪荒猛兽的吼声隐隐传来,更添几分原始与野性。
周尘牵着苏如夜,漫步在蜿蜒出城的古道上。他依旧扛着那柄门板似的血牙刀,姿态悠闲,仿佛刚才城内那场翻天覆地的闹剧与他毫无关系。
苏如夜的手在他掌心,微凉而柔韧,并未挣扎,也未迎合,只是安静地任由他牵着。她侧颜清冷,目光掠过道旁虬结的古木和远处起伏的巍峨山峦,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好了,清净了。”周尘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他侧头看向苏如夜,笑容灿烂,“现在总算没人打扰了。苏姑娘,你看这片山色如何?虽略显粗犷,但稍加修整,引泉砌殿,栽些奇花异草,想必也不会比你苏家故园差多少……”
他兴致勃勃,又开始规划他那虚无缥缈的“帝皇宫苑”。
苏如夜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手轻轻从周尘掌心抽回。
周尘话语一顿,挑眉看她。
苏如夜转过身,正对着他。山风拂过,吹动她额前几缕青丝,拂过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她静静地看着周尘,看了足足三息时间。
然后,她微微屈膝,竟向着周尘行了一个极其古老、带着某种神秘韵味的礼节,动作优雅而郑重。
“无论阁下是谁,”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褪去了之前那份置身事外的漠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认真,“今日援手,阻我踏入西蒙联姻之局,苏如夜在此谢过。”
周尘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几分,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又带着点新的兴味:“哦?看来苏姑娘对这桩婚事,也并非心甘情愿?”
苏如夜直起身,眸光微垂,落在古道斑驳的碎石上,语气平淡无波:“苏家式微,依附强者,乃生存之道。嫁予周泽,或嫁予你,于苏家而言,并无本质区别。于我而言,亦不过是换个牢笼。”
她抬起眸,再次看向周尘,眼底深处,似有极淡的幽蓝光华流转:“但阁下不同。”
“你掀翻了棋盘,砸碎了牢笼。”
“无论你目的为何,此举,确为我辟出了一条……或许不同的路。”
周尘闻言,哈哈一笑,将肩上的血牙刀“咚”一声杵在地上:“本皇还以为你当真如古井无波,原来也会说几句实话。不过……”
他话锋一转,凑近些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说区别不大?那可就错了。嫁给我那便宜大哥,你顶多是个部落世子的夫人。而跟着本皇……”
他拍了拍胸膛,一脸傲然:“你可是开创万古帝业的首席帝妃!这能一样吗?”
苏如夜静默一瞬,对于周尘这番言论,她似乎已经习惯,并未反驳,只是淡淡道:“帝业飘渺,强敌环伺。西蒙城不过蒙荒西陲一隅,境外群狼,境内纷争,阁下纵有通天手段,前路亦必荆棘遍布。”
“群狼?荆棘?”周尘嗤笑一声,浑不在意,“那不过是给本皇的登帝之路增添几分乐趣的垫脚石罢了。”
他再次向她伸出手,这一次,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戏谑,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邀请:
“如何?苏姑娘,可有兴趣暂离你那朝不保夕的苏家,随本皇去看看……”
“这所谓的群狼,能有多利的牙?”
“这所谓的荆棘,能有多硬的刺?”
“看看本皇,是如何将它们一一拔除、碾碎,铺就在这帝路之上?”
他的话语狂妄依旧,却莫名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强大自信和魅力。
山风吹过,林涛阵阵。
苏如夜看着他伸出的手,又抬眸看向他那双深邃含笑,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眼睛。
良久。
她缓缓地、再次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这一次,指尖依旧微凉,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与试探。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
周尘咧嘴一笑,用力握紧她的手。
“那就……”
“走吧!”
两人并肩,不再回头看向那座巍峨却压抑的城池,踏着苍茫的古道,向着蒙荒山脉更深、更未知的辽阔天地走去。
血牙巨刀的刀尖拖在碎石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仿佛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疯狂而未知的新纪元的开启。
(第一卷 · 西蒙劫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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