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屡屡遭到刘陶勇语言暴力,屡屡遭受某些同学嘲笑、冷眼、幸灾乐祸后,魏尚考开始反思:自己得振作起来,加强学习,不要气馁。
第二年学习的重点虽然是制盐专业课,但也不是唯一,在继续学习物理、化学等文化课以外,还增设了气象学、水产养殖等。魏尚考当初也曾试图努力过,但都是老师念,学生在下面记笔记。有时候开小差,还记不准,更别说学了。那一段日子,魏尚考感到枯燥乏味极了。下课了,他就抱起他那本绕口令,在那里默默地用起功来,什么“扁担宽板凳长扁担绑在板凳上”,“四是四,十是十,四十不是十四,十四不是四十”,“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之类,往往引得旁边的女同学哈哈大笑,也让个别男生投来鄙夷不屑的目光,但魏尚考又学了当时一句口头禅,叫“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朱小桦见同学嘲笑他,回过头来,挂着喝酒窝的脸笑得很美丽,一只手拿着笔轻轻地转着,胳膊肘担在后面桌子上,说道:“人人都有优点缺点,对吧?人家这也是学习嘛!对吧?为什么要嘲笑人家?”
郑兰兰胖脸上的那张老太婆嘴一纠,装作不服气地微笑着半嗔道:“就你好!就你人美心好!行了吧?”
“大家不要争了,其实,其实,我也有一本,就是不好意思念,人家魏尚考脸皮厚,敢念而已。”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女生刘书敏突然发话了。引得同学一片哗然。“哇,你也学呀,你是怎么啦?难道你也遭到语言暴力啦?”杨春枝同学打趣道。
“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杨曼野仰着头笑了起来。
“唉,哪来一只大蛤蟆?同学们看见没有?”朱小桦瞥了一眼杨曼野,不急不慢地跟周围的几位女同学说。她们捂着嘴低下头笑了,笑的很开心。
……
宿舍里,不知是谁弄来一个办公桌,放在西南角窗户前两张床之间,对面是一个椅子,两边坐在床沿上,都可以伏案看书学习。这几乎成了杨曼野和张伟阳课下成人高考学习的专座了。一到晚上杨曼野就开始了他李双江歌喉一般的亮嗓,朗诵起现代文学里的词句。张伟阳一只手端着书,一只手叼着烟,吐着泡泡,微笑着随便地扫着书……
一会他俩又谈起了那个年代,张伟阳弹了下烟灰,耷拉着眼皮,仰着头,吐着烟圈,说道:“那个时候,思想僵化,哼哼,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讲得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违背自然规律……是不行的嗨!’”
“就是,人家刘总出过国,留过学,喝过阳洋水嘛!他,才是师范生!哼!”杨曼野竖着他那两只又小又眯的眼睛,面带鄙夷不屑的表情,一张又宽又薄的嘴一面吞云吐雾,一面与张伟阳臭味相投地哆啰着。
魏尚考听了不服气,心想:“咦嗨,真是世态炎凉,主流怎么说,老百姓都跟着怎么说,这俩货也不例外!”
八十年代的新华书店,虽然处在改革开放时期,但那个年代的一些个别的书,还依然光明正大地摆放着。
魏尚考来到临沂解放路新华书店,挨着看着柜台目录,突然斯大林选集映入眼帘,原来斯大林选集分上下卷两本。二话没说,他买了。又转了转,列宁选集也进入视野,共四卷,一本没拉,也买了,唯独马克思的书当时可能大意临时没买。毛泽东的书,他家里就有,那是他从他姥姥家拿的他舅舅的书。偶然的一个机会,他好像读到过,说马列主义的书,都是在严密逻辑基础上写成的,没有相当的逻辑水准,是写不出那样书来的。他很受启发,所以不敢怠慢,连同形式逻辑这本书,他也要买。“唉,售票员同志,请问你们这有形式逻辑吗?”
“形什么机?”那位女售货员不解地问。
“形——式——逻——辑。”魏尚考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着头慢慢地说。
“奥,知道了”,她转过身,走到另一边去拿出一本书。“喏,是这本吧?”
魏尚考接过书,看了看价格:两元七角。兜里就剩下两元六角了。问:“我还有两元多一点,能不能卖?”
“不能卖,明天再来买吧!”售货员干脆地说。那时候是新华书店是国营的,那时候还没有改制呢?所以,是不会将就的。
几天后这本书,还是被魏尚考再次买下了。
那个时候,虽然学校生活艰苦,但魏尚考还是节省了一点钱。他把所节省的钱几乎都买了书了。
魏尚考每到星期六回家,就对这些书开始了全方位研究,尤其是学习形式逻辑,他下了很大功夫。他常常把一些概念定义抄起来贴在书桌前的墙上,作为重点记忆。他生怕理解不到位,总是找一个笔记本,一面理解着一面概括要点。一本形式逻辑,从技校第二年一直到毕业,都陪伴着他。后来在日照安东卫盐场实习期间,他还曾经独自一人到大海边沙滩上,一面写,一面记忆。可真苦了他了。当时,什么叫演绎推理,什么叫归纳推理,又是三段论,又是选言判断,又是假言判断什么的,他基本都滚瓜烂熟……
但在学习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时,一直没有搞明白什么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之类的,因为那个时候学习材料没有现在的互联网普及性高,他也找不到答案。当时的老师其实也不行,单单就是照本宣科,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也只能是“吃饭就是吃饭,第一就是第一”罢了,实在自己也没有理解透彻。后来才明白,第一性这个词,不仅仅是说物质是基础,还深入到哲学的逻辑层面,是逻辑表达的需要。
魏尚考的父亲每每看到他看这些书,就气不打一处来,认为他这是不务正业。
“你在墙上贴这些纸条,像个什么样子?有你这样地吗?人都图个吉利,你看你,煞白白贴墙上好看吧?啊——”,魏尚考的父亲板着脸,呵斥着,“捡你老师讲过的课,好好复习复习多好?啊——,你不干!你就看这些八竿子打不着地!我看你是缺心眼!”……
那个星期六,魏尚考又被他父亲一阵连珠炮训斥。他既郁闷,又沮丧,他想出去走一走。
他来到朱陈南大寺,那天天也黑了,月光下,龙头宝泉的水哗哗地流着,他坐在葡萄泉旁边的磐石上,形单影只,却陷入了沉思……
他在幻想着:有朝一日,去上高中,一定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好好学,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荒废青春;他也想到了朱小桦,那位在学校里唯一对他还算不错的同学;他还想到了他的姥姥,所有亲人当中,对他最最疼爱的一位长者……
泉水在哗啦啦地轻轻地流去,魏尚考的思绪也随着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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