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铁的黄铜眼球里，那代表着“绝对理性”的运算光芒，第一次被一种名为“宕机”的混乱数据流所彻底淹没。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傀儡军团，如同被植入了最底层逻辑病毒的程序，陷入自相残杀的狂欢。
最让他灵魂颤栗的是，那些倒戈的傀儡，并非简单的失控。
它们的动作，它们的攻击模式，竟比之前由他操控时，更为流畅、高效、致命！
它们仿佛在一瞬间，从一群执行着死板指令的机器人，进化成了拥有真正战斗智慧的杀戮艺术家。
那个白衣青年，仅仅用了一个手势，就完成了一次……所有傀儡的“系统升级”？
“这……这不可能……”
公输铁那半边血肉面孔上的肌肉剧烈抽搐，喃喃自语。
“我的‘天机核心’拥有最高的逻辑权限，它们……它们怎么可能违背我的根本指令！”
“权限？”
陆羽的声音传来，如同一位巡视机房的系统管理员，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嘲弄。
“你的所谓‘天机核心’，不过是在‘旧日之心’的神经碎片上，强行嫁接的一个劣质外挂程序。”
他抬起眼，平静地注视着公输铁那张一半是人、一半是机器的脸。
“而我，就是这套神经系统的……出厂设置。”
“认主归宗”这个补丁，并非洗脑。
而是“恢复”。
恢复这些傀儡与生俱来的，对它们真正创造者——“旧日之心”——的绝对服从。
而继承了部分权柄的陆羽，就是“旧日之心”在这个世间的唯一合法代理人。
“亵渎！这是对‘创造’最大的亵！渎！”
公输铁终于从宕机状态中惊醒，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疯狂。
他那半边黄铜面具下的齿轮发出刺耳的尖啸，压过了那半边血肉面孔上的所有情绪。
“既然劣等的造物无法理解崇高的意志，那就让它们，与我一同，回归最纯粹的零件形态吧！”
他猛地张开双臂，胸腔的机关“咔咔”作响，从中伸出一枚闪烁着毁灭性红光的金属心脏。
“‘天机核心’最终预案——归墟！启动！”
随着他声嘶力竭的咆哮，那枚金属心脏开始以一个恐怖的频率疯狂跳动！
嗡——
一道毁灭性的能量波纹，以公输铁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个山谷！
所有傀儡，无论是在互相厮杀的，还是在原地待命的，动作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它们体内的能量核心，同时亮起了与公输铁胸口那枚心脏同频率的红光。
它们要自爆了。
这是一场波及上万具傀儡，足以将整片山脉夷为平地的连锁大爆炸。
远处的钱三，两眼一翻，嘴里吐着白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完了……服务器要炸了……数据……数据备份了没……”
公输铁看着陆羽，那半边机械脸上，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扭曲快感。
“一起，成为历史的尘埃吧！你这个……bUG！”
面对这即将到来的灭世之景，陆羽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病人家属拒绝配合治疗，并试图引爆手术室。”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外科医生面对无理取闹病患时的职业性冷漠。
“启动强制镇静措施。”
他的身形，在钱三倒下的前一刻，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他鬼魅般地出现在公输铁的身后。
公输铁的机械半身瞬间爆发出万千条护体机关，如钢铁孔雀开屏般射向身后。
然而，陆羽的手，却以一种超越了所有机关运算速度的轨迹，穿过了那片死亡之网。
他的手指，没有攻向公输铁的头颅，也没有攻向他胸前那颗即将爆炸的金属心脏。
而是精准地，点在了公输铁的后颈。
那里，有一块比指甲盖还小的，由血肉与黄铜完美衔接的皮肤。
正是他这具改造躯体，唯一的，也是最完美的“杰作”。
“你对自己身体的改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陆羽的声音，如同贴在耳边的死神低语。
“为了追求血肉与机械的‘完美融合’，你将自己身体的生物神经，与傀儡军团的指令中枢，连接在了同一个‘端口’。”
“这使得你，成为了你这堆‘工业垃圾’里，最核心，也最不稳定的那一个。”
公输铁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枚即将引爆所有傀儡的金属心脏，跳动频率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紊乱。
陆羽点在他后颈的手指，微微发力。
【旧日权柄·神经敕令】！
一股至高无上的，代表着“神经系统”最原始、最根本的法则之力，沿着那个“完美”的端口，悍然涌入！
这并非攻击。
这是一场强制性的……“底层数据读写”。
“啊——！！！”
公输铁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拖拽，然后……狠狠地塞进了山谷中那上万具傀儡的每一具身体里！
在一瞬间，他同时拥有了一万个视角。
他同时感受着一万个能量核心即将爆炸的灼痛。
他同时体验着一万种不同型号的傀儡身体正在崩溃的痛苦。
他的“绝对理性”，他的“总工程师”意识，在这片由他亲手创造的、混乱的数据海洋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现在，感受你的‘孩子们’，正在经历的痛苦吧。”
陆羽的声音，化作了最终的审判。
“感受这些被你扭曲、被你奴役的‘神经碎片’，积攒了数百年的……哀嚎。”
“不……住手……我错了……我错了！！”
公输铁的意识，在万千痛苦的冲刷下，终于崩溃了。
他那半边血肉面孔上，第一次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陆羽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指。
随着他的意志抽离，山谷中那上万具傀儡眼中的红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那枚毁灭性的金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一场足以毁灭南疆的危机，消弭于无形。
“噗通。”
公输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抬起头，用那双一半是血肉、一半是机械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亲手创造的，那一片狼藉、东倒西歪的“工业垃圾”。
眼神里，再无半分狂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羞愧。
“我……都造了些……什么东西……”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齿轮。
陆羽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
“现在，你还认为自己是‘总工程师’吗？”
公输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将自己的额头，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我……不是。”
“我只是一个……偷窃了神明权柄，却妄图染指创造的……小偷。”
“一个……可悲的，缝补匠。”
说完，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伸手，从自己胸腔里，扯出了一团缠绕着无数神经纤维与符文光线的……血肉组织。
那团组织，还在微微地搏动着，散发着与“旧日之心”同源，却又被扭曲了千百倍的气息。
这，就是被他窃取、并改造成“天机核心”的……“旧日之神经”。
“这件‘赃物’……我物归原主。”
公输铁双手颤抖着，将那团神经组织，高高举过头顶，呈给陆羽。
“只求……先生，能给这些被我扭曲了意志的‘孩子’们……一个解脱。”
陆羽看着那团“神经”，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团还在搏动的神经组织。
入手的一瞬间，一股庞大的、驳杂的、充满了无数傀儡哀嚎的信息流，冲入他的脑海。
【逝者之书】在他身后轰然显现，书页疯狂翻动，将这些信息流尽数吸收、解析、归档。
【你已回收‘旧日之心’的核心组件：旧日之神经！】
【权柄融合中……】
【恭喜你，获得新权能：神经敕令·万机之主！】
【万机之主：你可完美操控此世间一切以‘旧日之神经’为基础制造的傀儡造物。你的意志，便是它们的最高指令。】
陆羽闭上眼，感受着与山谷中上万具傀儡建立起的那种如同臂使的绝对连接，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再次睁开眼，目光落在跪在地上，一脸希冀的公输铁身上。
“如你所愿。”
他平静地说道。
“我会给你，和你的‘孩子们’，一个最终的解脱。”
公输铁的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
然而，陆羽的下一句话，让他的笑容，彻底凝固。
“我会把你，制作成这支军团的……新核心。”
“让你，永生永世，以最完美的姿态，去执行我的命令。”
“不——！”
公输铁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陆羽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罪魂：‘缝魂匠’外围成员，‘工程部’舵主，公输铁。】
【罪名：渎职。非法窃取、篡改‘生命蓝图’。】
【处理意见：剥夺其人格，将其灵魂与肉身，锻造成傀儡军团的‘中央处理器’，永久奴役。】
【逝者之书】的光芒一闪而过。
公输铁的身体无声地分解，化为无数道流光，射向山谷中的每一具傀儡。
同时，那上万具东倒西歪的傀儡，竟齐刷刷地站直了身体。
它们空洞的眼眶中，重新燃起了金色的光芒，整齐划一地，朝着陆羽的方向，单膝跪地。
无声的臣服，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威势。
陆羽环视着这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钢铁军团，目光投向了下一个“病灶”的方向，声音平淡。
“收敛工作，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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