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丹宗的玄铁兽车碾过崎岖山路,轮毂呻吟,如同垂死野兽的喘息。
车厢昏暗腥臭,挤着二十余名“记名弟子”。呼吸交缠,却无半分暖意。每一次颠簸,都将绝望更深地夯进他们枯槁的躯体。
胡龙象裹在深灰斗篷里,紧贴冰冷车壁,如沉入淤泥的顽石。他闭目佯睡,感官却如最警觉的毒蛇,捕捉着车外风声、碎石脆响,还有车厢深处压抑不住的、带着浓痰音的绝望咳嗽。
兽车终于停下。绝壁环绕的山坳中,腥甜药气混合着脏器腐败的浊臭,劈面压来,令人窒息。
血丹宗,试丹峰。
峰如其名。山体嶙峋,寸草不生,裸露的岩石呈现诡异的暗沉血色,仿佛被无尽鲜血反复浸透、凝固、风化。陡峭山壁上,密密麻麻开凿着石窟,洞口幽深黑暗,如同无数张开的、通往地狱的巨口。狭窄栈道在狂风中呻吟,下方深涧雾气翻涌,腥臭扑鼻。
“滚下来!列队!”疤脸壮汉的吼声如鞭子抽落。人群如受惊羊群,推搡着挤出车厢,在腥风里缩成一团。
一个身影幽灵般出现在队列前方。身着暗红劲装,袖口镶一圈惨白纹路。脸色死白,双颊深陷,眼窝里嵌着两颗毫无温度的漆黑珠子。目光扫过这群瑟瑟发抖的“丹材”,如同屠夫审视待宰的牲口。
“我名李天赐。”声音干涩平板,毫无起伏,“试丹峰管事弟子。从今往后,你们的命,骨头血肉,都归血丹宗。”他枯指一点身后蜂巢般的石窟,“各自寻洞安身,号牌在洞口石凹。每日辰时持牌至‘试丹台’领丹。吞服,原地炼化,不得擅离。违者——”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令人骨髓发寒的弧度,“挫骨扬灰。”
没有训诫,没有安抚。冰冷的指令,赤裸裸宣告着“材料”的命运。
人群死寂,唯有粗重的呼吸。
李天赐死寂的目光在胡龙象裹紧的斗篷上停留一瞬,黑瞳深处,似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探究掠过,随即恢复漠然。
胡龙象沉默走向石窟。洞口狭小,仅容佝偻而入。洞内阴冷潮湿,石壁凝结粘腻黑水,滴滴答答。地面铺着发霉枯草,腐土气息弥漫。
他褪下斗篷,露出内里王老三的粗布旧衣,席地而坐。布满新旧疤痕的手掌缓缓摊开,指尖在石壁划过,留下几道浅痕。闭上眼,丹田深处那幽邃的小黑点,似乎极其微弱地脉动了一下,如沉眠毒兽的心跳。
翌日,辰时,试丹台。
平台坑洼,遍布暗褐污渍。中央石桌前,李天赐面无表情。桌上数个粗陶大碗,盛满形态色泽各异的丹丸:殷红似血,漆黑如墨,碧绿欲滴,灰白如骨灰……
二十余人排着歪斜的队伍,死气沉沉。领到丹丸,有人面如死灰,双腿打颤;有人眼中贪婪,死死攥紧。
轮到胡龙象。李天赐眼皮微抬,枯瘦手指在碗中随意一拈,一枚通体暗紫、布满细密金斑、散发硫磺焦糊味的丹丸,丢入他掌心。
丹丸滚烫。一丝阴寒刺痛,透过掌心疤痕瞬间刺入。
胡龙象面皮微抽,迅速握拳,退回角落。选一处背风、能俯瞰全台的位置,盘膝坐下。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将那暗紫金斑丹丸抛入口中。
丹丸入口即化!
一股狂暴洪流炸开!硫磺灼烧、金属锋锐、阴毒腐朽的寒意,化作千万根淬毒钢针,狠狠刺向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神经!
“呃!”闷哼挤出喉间,身体猛地一弓。
剧痛!仿佛无数烧红铁砂,被狂暴之力打入血管,在血肉中疯狂滚动、摩擦、燃烧!皮肤瞬间紧绷如鼓,皮下密集撕裂声令人牙酸。裸露的手背、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苍白转深紫,鼓起米粒大小的浑浊水泡,黄绿脓液在皮下涌动!一股混合硫磺与腐肉的恶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旁边几个正受丹毒折磨的弟子,闻到气味,忍不住干呕。
胡龙象浑身剧颤,汗水如泉涌,瞬间浸透粗衣。汗水滚烫。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咸腥满口。眼前发黑,金星乱舞。这外丹的猛烈剧毒,冲击得他意识摇摇欲坠。
濒临崩溃之际,意识在毒流中捕捉到混乱本质:丹药成分有三。其一,剧毒,蕴含毁灭性能量,需人试其烈度;其二,有效成分,有益能量或修复力,却常被剧毒污染;其三,无关成分。
此刻作乱的,正是“金斑腐血丹”中狂暴失控的剧毒!
丹田深处,沉寂的小黑点,似被这狂暴“食物”惊醒!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强大的吸力,猛地爆发!如同深渊巨口骤然张开!那在血肉中肆虐、带来无边痛苦的剧毒,瞬间被这沛然莫御的吸力捕捉、撕扯、拖拽!
胡龙象强忍肉身崩裂之痛,趁此间隙,疯狂运转最基础的练气诀!灵力微弱如丝,艰难穿行于千疮百孔的经脉。
这微弱引导,如同点亮洪流中的一盏灯!丹田漩涡吸力骤变精准!狂暴毒流被强行约束、梳理,百川归海般汇入幽邃黑点!
黑点震颤,贪婪吞噬汹涌剧毒。剧毒被剥离吞噬,血肉中蚀骨灼髓的撕裂肿胀感,如潮水退去!鼓胀欲裂的水泡停止膨胀,浑浊脓液颜色变淡一丝,那硫磺腐肉恶臭,也随之减弱。
吞噬未尽,反哺已至!
黑点“饱食”,一股精纯、炽热、不再带毁灭腐蚀气息的能量流,如温润岩浆,自黑点深处悄然反哺而出!这正是被剥离提纯的第二类有效成分!纯粹有益!
能量流沿练气诀轨迹,温和坚定地冲刷、修复被剧毒与自身摧残的细微经脉。一丝丝精纯灵气被剥离,融入原本微薄的气海。
剧痛消散,奇异的、带刺痛余韵的暖流在体内流淌。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悄然滋生。
胡龙象缓缓睁眼。眼皮肿胀沉重,视野模糊,但眼底死寂冰潭之下,第一次燃起一丝微弱炽烈的光。低头看手背,深紫肿胀消去大半,留下大片暗红瘢痕与干瘪水泡印痕。指尖,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灵活。
十几个呼吸间,生死轮转。他心下一片冰凉明悟:这黑点,竟能分离丹药剧毒与精华!吞噬毁灭,反哺生机!血丹宗这以人命填丹炉的炼狱,于他,竟成滋养这诡异天赋的沃土!
“嗬……嗬嗬……”旁边一声怪响。一个刚吞下碧绿丹丸的年轻修士,双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眼球暴凸布满血丝,皮肤下青黑纹路如蚯蚓疯狂蠕动。身体在地上剧烈扭曲翻滚,撞得碎石飞溅。片刻,猛地一挺,口中喷出大股粘稠黑绿腥臭液体,抽搐几下,便僵直不动了。脸上凝固着极致痛苦绝望。
李天赐如无感情雕塑,冰冷目光扫过迅速失温的尸体,转向另一个浑身皮肤正片片剥落、露出渗血烂肉的弟子。薄唇微动,毫无波澜:“拖下去,扔‘化骨涧’。”两名杂役弟子上前,如拖拽垃圾,将那微微抽搐的躯体拖向平台边缘翻涌的深涧雾气。
胡龙象收回目光,重新闭目。体内温润能量流仍在运行,修复创伤,滋养气海。那吞噬了“金斑腐血丹”剧毒的小黑点,似乎……凝实了一丝?黑洞边缘,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质感。
剧毒丹药……竟是资粮!黑点吞噬剧毒,反哺利用药效精华!这炼狱,成了他这“先天毒体”的沃土!
日子在剧痛、吞噬与微弱的提升中循环,如履刀尖。
每日辰时,李天赐干涩的声音准时响起,催命符般。到手的丹丸,形态愈发诡异,色泽愈发妖艳,气息愈发致命。
胡龙象吞服过“七步化髓散”。丹丸灰白,入口瞬间,阴寒直透骨髓,似要将全身骨骼化为冰渣齑粉!他浑身骨痛欲裂,牙齿咯咯作响,皮肤凝结诡异白霜。丹田黑点狂吸,蚀骨阴寒剧毒尽被吞噬,反哺能量却带奇异韧性,隐隐强化骨骼。
他也吞服过“百虫噬心蛊”。丹丸碧绿多孔,入腹化作无数带倒刺的冰冷活物,在五脏六腑间疯狂噬咬钻探!痛楚直达灵魂!他蜷缩在地,指甲深抠石缝崩裂出血亦不觉。黑点如鲸吞海,将那阴毒“活蛊”连同剧毒一并吸扯湮灭!反哺能量勃勃生机,加速修复内脏创伤。
每一次吞丹,皆是一次死亡边缘的疯狂试探。外表上,胡龙象成了试丹峰最显眼的“活招牌”。他的皮肤是毒素交锋的战场,新旧瘢痕层层叠叠,暗红、深紫、青黑、惨绿……如打翻的调色盘。溃烂、水泡、结痂、剥落……周而复始。时而半边脸肿胀如球,布满流脓疱疹;时而手臂皮肤干枯龟裂,渗出黄水腐臭;时而脖颈鼓起鸡蛋大小的青黑毒瘤,触目惊心。
他成了其他幸存弟子眼中行走的毒尸,避之唯恐不及。
然,恐怖表象之下,内在蜕变,唯胡龙象自知。
丹田深处那幽邃黑点,随一次次狂暴吞噬,悄然蜕变。它不再是纯粹吞噬的虚无之点。边缘清晰凝实,中心沉淀下沉重如铅汞的黑暗物质。
吞噬剧毒后的反哺能量,愈发精纯磅礴。运转练气诀时,那丝微弱灵力,已化为一股稳定坚韧的溪流,在日渐坚韧宽阔的经脉中奔涌。气海不断开拓,灵力总量惊人累积、压缩、凝练。
三月,恍如隔世。
试丹台上,腥风依旧。石桌前身影,已稀疏可怜。当初同车二十余人,仅剩五人站立。个个形销骨立,面无人色,眼中只剩麻木绝望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胡龙象立于角落,依旧是那身破旧粗布衣,裹着布满可怖瘢痕的躯体。脸上交错深紫暗红硬痂,左眼下一小片溃烂渗着淡黄液,脖颈处,曾鼓胀的青黑毒瘤干瘪,留下深陷丑陋疤痕。
然,细看之下,最狰狞的肿胀溃烂竟已消退。皮肤虽疤痕遍布、颜色诡异,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韧”性。如饱经风霜捶打、反复淬炼后的老牛皮,粗糙、坚硬,沉凝。
佝偻的脊背似挺直一分。立在那里,不再似被动承受的朽木,而是一块在毒火中反复煅烧、隐现锋芒的顽铁。
李天赐枯瘦手指捏起一枚通体赤红、表面金色火焰纹路流转的丹丸——“焚脉锻骨丹”!此丹药力霸烈无匹,旨在强行焚烧杂质、淬炼筋骨,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毁、化作焦炭!
他死寂目光扫过仅存的五人,如挑最耐烧的木柴。
“你。”李天赐的指尖,点向胡龙象。那枚赤红金纹的不祥丹丸,划出一道弧线,落入胡龙象摊开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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