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脉堂的竹灯刚在暮色里亮起,跨海竹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噼啪”声。阿竹握着脉生玉拓片冲出竹亭时,正看见五行圃里的根系在疯狂抽搐,那些交织着五地印记的根须像被无形的手撕扯,冰纹在藤络上冻结成刺,金沙粒嵌进竹纤维里,竟渗出暗红的汁液,像在流血。
“怎么回事?”阿海抱着竹语鸟的伤羽冲过来,鸟羽上的脉语符号正在褪色,原本清晰的五地纹路晕成一片浑浊的灰,“竹语鸟群突然躁动,往南飞的全撞在崖壁上,羽管里的竹信都成了碎末!”
阿竹将拓片按在抽搐的根须上,玉面立刻浮现出骇人的景象:九州地脉网的节点正在逐个暗下去,北境冰泉的暖纹像被冻住的蛇,蜷成僵硬的团;雨林水缠藤的波状纹寸寸断裂,断口处冒着黑烟;鸣沙谷的金沙粒失去光泽,在沙脉里凝成死灰……最刺眼的是云台山的火脉区,原本平衡的冰火漩涡彻底失衡,赤红的光团像沸腾的岩浆,正顺着脉网往四周蔓延。
“是地脉在排斥彼此!”凌川的清寒剑突然出鞘,剑穗的冰蓝流苏绷得笔直,指向西北方,“云台山的温土裂缝又炸开了,这次不是躁动,是在‘吞噬’——火脉气裹着焦土,把周围的竹苗根须全烧成了灰!”
周岸扛着被盐碱腐蚀的竹筐冲进院子,筐底的盐晶碎成齑粉,混着发黑的竹丝:“盐碱滩的脉网先塌的!盐晶突然析出剧毒的硝石,缠着盐晶的竹根全烂了,老盐农说听见地底下有‘咔嚓’声,像骨头断了!”他抓起一把碎晶,指尖立刻被灼出细密的水泡,“这不是盐,是地脉在吐毒!”
苏湄抱着那株刚破土的脉纹竹冲进来时,竹苗的叶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冰纹、藤络、金沙、铜丝在叶面上打架,冰刺扎穿藤皮,铜丝绞碎金沙,最后竟一起往竹心钻,像要同归于尽。“清河镇的竹泉也变了!”她声音发颤,泉眼涌出来的不是清水,是泛着泡沫的泥浆,里面沉着无数细小的竹片,拼起来能看清“救命”二字,“是各地的竹信被地脉碾碎了,顺着泉眼漂回来的!”
阿竹突然想起林辰手札里的话:“地脉相和如织网,一线崩则全网危。”他铺开所有残信,发现每张纸上的字迹都在往中心收缩,最终凝成同一个扭曲的符号——像个被捏碎的“脉”字。
“是三百年前的旧伤!”凌川的剑突然指向竹墙上的《九州脉志》,泛黄的纸页正在自动翻卷,停在玄阳长老批注的残篇:“前朝脉行队强行融脉,以火脉为引,冰、沙、水、土四脉为锁,虽暂稳地动,却在脉网深处埋下‘逆刺’,遇强则崩。”剑穗的流苏扫过“逆刺”二字,竟渗出细小的火星,“火脉失衡,就是逆刺发作了!”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共脉堂的竹柱发出痛苦的呻吟。阿竹扑到窗边,只见远处的脉通桥正在断裂,竹板坠入溪中的瞬间,溪水里突然冒出无数根黑色的尖刺,像地脉的獠牙,将竹板绞成了碎片。
“地脉在清场!”阿海指着天空,竹语鸟群正集体撞向山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驱赶,“它们在怕什么?”
阿竹突然抓住凌川的手腕,剑穗的火星正顺着他的指尖蔓延:“逆刺在找‘共脉之核’!咱们把五地之气融得越深,核就越亮,逆刺就越能循着光找到目标——它要彻底毁掉所有相连的地脉!”他看向那株濒死的脉纹竹,“唯一的生机,在它身上!”
众人围向竹苗时,它的根须突然从盆底钻出来,在地上拼出半张地图,缺的部分恰好与苏湄找到的碎竹纸吻合。阿竹将碎纸拼上去,完整的地图上,只有南疆的铜矿井和清河镇的老槐树两处还亮着红点,像两只不肯熄灭的眼睛。
“铜属金,槐属木,金木相济,能镇逆刺。”阿竹抓起脉纹竹,根须突然缠住他的手腕,往他掌心刺了一下,一滴血珠落在枯萎的叶面上,竟让叶片恢复了一丝绿意,“还需要‘血引’——带着共脉印记的血,才能让两地脉气暂时合一。”
凌川的剑划破掌心,血滴在清寒剑上,冰蓝流苏立刻燃起淡青色的火:“我去火脉区牵制焦土,你们带竹苗去南疆!”
周岸抓起那袋发黑的竹丝,往里面撒了把鸣沙谷的金沙:“我去盐碱滩,用沙脉的燥气暂时压住硝石毒,给你们争取时间!”
苏湄将脉纹竹裹进浸过竹泉的麻布:“我带孩子们守共脉堂,用竹灯拼‘镇脉阵’,至少能拖住逆刺半个时辰!”
阿竹最后看了眼五行圃,跨海竹的根须已经不再抽搐,彻底失去了生机。他握紧脉生玉拓片,拓片上的九州地脉图只剩下最后两道细线,分别连着南疆和清河镇,像濒死者最后的呼吸。
“记住,”他冲众人点头时,竹语鸟的最后一片伤羽落在肩头,“地脉不是要杀我们,是忘了怎么相爱。我们要做的,不是对抗,是让它们想起——”
话未说完,地面又是一阵剧震,共脉堂的竹顶塌下一角,灰尘里,阿海看见那株脉纹竹的叶片上,冰纹正轻轻蹭着藤络的断口,像在笨拙地道歉。
夜色里,四队人影分别冲向不同的方向。凌川的剑光在西北方亮起,像冰泉扎进火脉的心脏;周岸的身影消失在盐碱滩的白雾里,身后跟着金沙滚动的“沙沙”声;苏湄带着孩子们在共脉堂拼起竹灯阵,灯火连成的圈正在慢慢缩小;阿竹抱着脉纹竹往南疆赶,根须在他怀里轻轻颤动,每过一刻,地图上的红点就暗淡一分。
路过老槐树下时,阿竹突然勒住马。泉眼里的泥浆已经漫到树根,黑色的尖刺从土里钻出来,正往树干里扎。他割破掌心,将血滴在槐树根上,奇迹般地,尖刺停住了,树皮上渗出透明的汁液,顺着根须往地下流,像在给脉网输送最后的力气。
“等我们回来。”阿竹低语时,脉纹竹的叶片突然指向南疆,根须在他掌心写出两个字:“快了。”
远处的天际线已经被火脉的红光染透,云台山的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盐碱滩的白雾里飘来刺鼻的硝石味,共脉堂的竹灯阵正在寸寸熄灭……但阿竹怀里的脉纹竹,却在黑暗中亮起了越来越清晰的光,冰纹、藤络、金沙、铜丝在叶面上慢慢和解,像无数双手重新握在了一起。
他知道,这场与逆刺的赛跑,他们必须赢。因为地脉可以忘记如何相爱,他们不能忘记——
如何让它们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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