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破布,缓缓覆盖了黑石贫民窟。白日的喧嚣并未完全平息,只是转化为了另一种形态——阴影中的窃窃私语,巷道深处闪烁的警惕目光,以及某些角落里传来的、被压抑的争斗与呜咽。
林辰像一道幽灵,无声地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中。他的脚步因为脚踝初愈而略显谨慎,但动作却异常灵敏,充分利用每一个拐角、每一堆废弃物作为掩护。肩头的断尾与他心意相通,彻底收敛了气息,复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幽光,如同最忠诚的哨兵。
他的目标,是位于贫民窟中心边缘地带,那间名为“锈蚀齿轮”的低劣酒馆。那是赵虎和他手下经常聚集的地方,也是贫民窟底层信息,尤其是各种灰色交易和流言蜚语的集散地。他需要知道赵虎对于矿道探索的具体计划——时间、人手、以及他们掌握的确切情报。
直接潜入酒馆无疑是愚蠢的。那里是赵虎的地盘,眼线众多。他选择在酒馆后巷,那条堆满空酒桶和泔水、散发着恶臭的狭窄通道附近,寻找机会。
他藏身于一摞摇摇欲坠的空木桶之后,屏住呼吸,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精神力虽然凝聚度不高,但在这种专注的潜伏状态下,他对于周围的感知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他能听到酒馆内传来的喧闹、粗野的划拳声和模糊的交谈片段,也能听到后巷里老鼠窸窣爬过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酒馆里的人进进出出,大多是一些醉醺醺的底层混混和不得志的流浪御兽师。林辰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潜伏在蛛网中心的猎手。
终于,在月色被浓云彻底遮蔽的时刻,酒馆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熟悉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正是白天刚被断尾教训过的王五和李四!两人身上酒气熏天,显然喝了不少。
“妈的……真倒霉……”王五揉着自己依旧有些青紫麻痹的手腕,骂骂咧咧,“那小子……那蝎子真他娘邪门……”
“谁说不是……”李四打了个酒嗝,脸上带着后怕和怨毒,“等虎哥从矿道里弄到宝贝,实力大进……看怎么收拾那小子!非得把他那只破蝎子碾碎了喂老鼠!”
林辰眼神一冷,精神更加集中。
两人走到一堆空桶旁,解开裤子开始放水,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抱怨着。
“虎哥也真是……非要找那小子当向导……要我说,直接绑了去不就完了……”王五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懂个屁!”李四虽然醉,脑子却稍微清醒点,“那矿道里面岔路多,还有塌陷区……没个熟悉地形的,容易迷路……虎哥是看中那小子常年在垃圾场和外围晃悠……再说了,”他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一丝猥琐的笑意,“虎哥说了,那小子要是不识相,正好拿他……和那只蝎子……去探那些危险的岔路,当替死鬼……”
林辰心中杀意涌动,但强行压制下去,继续倾听。
“明天……明天中午……虎哥说在……在老地方集合……”王五醉意更浓,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从……从那个最大的……废弃通风口进去……地图上标了……那里面……有铁甲骨虫的老巢……”
“嘘!你他妈小声点!”李四吓了一跳,赶紧左右张望。
林辰心中一动。明天中午!最大的废弃通风口!这和他之前捡到地图时,对垃圾场边缘那个巨大金属通风管的印象吻合!情报到手!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从后门方向传来,带着不满:“王五!李四!你们两个废物磨蹭什么呢?虎哥让你们去买醒酒药!赶紧滚去苏医师那里!别他妈耽误事!”
是赵虎另一个稍微核心点的手下,名叫张狂(非守卫小队长,同名),脾气暴躁。
王五和李四吓得一激灵,赶紧提上裤子,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互相搀扶着,骂骂咧咧地朝着贫民窟边缘,苏婉清医馆的方向走去。
张狂骂了一句,转身回了酒馆。
后巷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偶尔的老鼠叫声。
林辰从藏身处悄然现身,目光冰冷地看了一眼王五和李四离开的方向,又瞥了一眼“锈蚀齿轮”酒馆那扇油腻的后门。
赵虎的计划已经很清晰了。明天中午,强行胁迫他前往那个最大的废弃通风口,进入矿道,利用他探路,最终目标显然是铁甲骨虫巢穴中的“铁甲晶核”。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转身,他迅速消失在来时的阴影中,没有返回自己的破木屋,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雷坤势力所在的旧仓库区潜行而去。获取了赵虎的情报,下一步,就是评估与雷坤接触的风险与收益。
旧仓库区位于贫民窟相对“规整”的地带,由几栋破旧但结构尚存的大型仓库组成。这里的气氛与贫民窟其他地方的混乱无序截然不同,隐约带着一种秩序和肃杀感。入口处有穿着统一、眼神精悍的守卫巡逻,他们身边跟随着诸如“嗅探犬”、“夜枭”之类的低级侦查型御兽。
林辰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远处一栋废弃的二层小楼废墟上,找到了一个视野良好的观察点,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仓库区中央最大的那间仓库,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训练或集结。偶尔能听到御兽的低吼和兵刃碰撞的声音。
【守卫A欲望:准时换岗,回去睡觉。】
【守卫b欲望:希望能被坤哥选中,参与下次行动,多分点资源。】
【夜枭(御兽)欲望:捕捉附近的老鼠;保持警戒。】
守卫的欲望很直接,反映出雷坤势力内部有一定的纪律性和上升渠道。
他的目光在仓库区扫视,试图寻找白天见过的那个神秘少年“小猴子”的踪迹。终于,在靠近边缘的一间较小、窗户被木板钉死的仓库旁,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白天“护送”小猴子的那两个壮汉,他们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低声交谈着。
而仓库的一个通风口处,隐约有微弱的、非自然的光线透出,还伴随着细微的、类似金属摩擦和能量嗡鸣的声音。
【壮汉A欲望:无聊,想喝酒。担心被派去危险的探索任务。】
【壮汉b欲望:同样无聊;觉得看守“小疯子”是份苦差事;羡慕核心队员的待遇。】
“小疯子”?看来那少年在雷坤势力内部的形象颇为特殊。
就在林辰观察之际,仓库区中央的主仓库大门打开,一个铁塔般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雷坤。他似乎在送客,而跟他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一个让林辰瞳孔微缩的身影——墨寒!
墨寒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长风衣,面色苍白,在仓库区明亮的灯火下,显得更加阴郁。他手指摩挲着那枚镶嵌幽暗宝石的契约手环,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缺乏温度的淡淡笑容,正与雷坤交谈着什么。
距离太远,林辰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他立刻集中精神,试图通过系统观察两人的欲望。
【雷坤(当前)欲望:评估与墨寒合作的风险;获取稳定武器来源;寻找可靠人手应对赵虎可能带来的混乱(对宿主的存在有模糊印象)。】
【墨寒(当前)欲望:说服雷坤提供“实验材料”(特定活体异兽);探查雷坤势力真实实力;寻找具有特殊精神波动的个体(其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宿主所在方向,带来一丝寒意)。】
林辰心中剧震!墨寒果然在和雷坤接触,而且目的不纯!“实验材料”、“特殊精神波动的个体”?这让他瞬间联想到了自己和断尾!难道墨寒察觉到了什么?
同时,雷坤的欲望也证实了贫民窟的紧张局势,他确实在寻找人手应对赵虎,而且对自己有印象!
就在这时,墨寒似乎结束了谈话,朝着雷坤微微颔首,转身带着两个沉默的、穿着类似风格黑衣的随从,融入了仓库区外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雷坤站在门口,目送墨寒离去,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有些明暗不定。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电,竟直直地射向林辰藏身的那栋二层小楼废墟!
林辰浑身一僵,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雷坤的目光只是在那里停留了数秒,便缓缓移开,仿佛只是随意扫视周边环境。他转身,洪亮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开:“加强警戒!尤其是垃圾场和矿道方向!有任何异常,立刻汇报!”
“是!坤哥!”周围的守卫齐声应道,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肃杀。
林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雷坤的感知太敏锐了!虽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发现了自己,但刚才那一瞥,绝对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一种展示力量的方式。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悄无声息地滑下废墟,林辰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了旧仓库区。
回到那间破败的木屋,关上门,他才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今晚的收获巨大,但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赵虎的逼迫近在眼前,明天中午就是最后期限。
雷坤与墨寒的接触,以及墨寒那令人不安的欲望,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而他自己,看似有系统和断尾这张底牌,但在这些真正的势力面前,依旧弱小得可怜。
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肩头的断尾传递来安抚的情绪。他轻轻抚摸着它变得坚硬冰冷的甲壳,感受着那米粒大小的金属尾芽。
逃避,已经不可能。无论是赵虎的胁迫,还是可能被墨寒盯上的风险,都逼着他必须做出选择。
单独对抗赵虎,九死一生。
投靠雷坤?看似是一条出路,但雷坤与墨寒的接触,以及那内部复杂的状况,让他心存疑虑。而且,寄人篱下,难免受制于人。
还有一个选择……
林辰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和坚定。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要利用赵虎的行动!他要抢先一步,或者……混水摸鱼!
赵虎不是要他当向导吗?不是要利用他探路吗?好啊!他就将计就计!利用对垃圾场和部分外围地形的熟悉,以及系统看穿欲望的能力,在复杂的矿道中,寻找机会!反过来,将赵虎和他的手下,以及那危险的铁甲骨虫,都变成他和断尾成长的踏脚石!
风险极高,但收益也同样巨大!不仅能摆脱眼前的危机,还可能获得让断尾再次进化的铁甲晶核,甚至……有机会夺取赵虎手中的地图原件,那上面或许还有他未曾注意到的信息!
这需要周密的计划,对地形的极致利用,以及……一点点运气。
他看向窗外,贫民窟的夜空,依旧被阴云笼罩,看不到一丝星光。
但林辰的心中,却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主动踏入棋局,在这混乱的漩涡中,搏出一线生机!
“断尾,”他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伙伴宣告,“明天,将是我们的狩猎场。”
断尾的螯钳轻轻碰了碰他的脖颈,复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嗜血的微光。它感受到了主人的决意,以及……对战斗和金属的渴望。
夜色深沉,杀机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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