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木板的缝隙，切割开屋内的昏暗时，萧峰缓缓睁开了眼睛。
彻夜的尝试并未带来脱胎换骨的变化，身体依旧沉重酸痛，但那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气滋养，却像在干涸的沙漠中滴入了一滴清泉，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慰藉。更重要的是，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并非完全无法触碰这个世界的能量，只是方式似乎与旁人不同。
同屋的杂役们在小豆子惊慌的催促声中陆续醒来，发出痛苦的呻吟和无奈的叹息，麻木地开始穿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压抑，十斤净心草或五斤铁骨藤的任务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萧峰哥，你…你真能行吗？”小豆子看着萧峰依旧苍白的脸色和行动间明显的滞涩，担忧地问道。
“无妨。”萧峰言简意赅，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剧痛仍在，但一夜的调息似乎让这具身体的承受力强了那么一丝丝。他需要食物，需要能量。
杂役的早饭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和一小块黑乎乎的、不知掺杂了什么的粗面饼子。萧峰默不作声地吃完，味同嚼蜡，但胃里总算有了点东西。
工具房外排起了长队，气氛更加压抑。负责发放工具的是一个满脸刻薄的老杂役，嘟囔着登记着每个人的名字和租借的工具。
“药锄没了！早就被抢光了！就剩这几把破镰刀和柴刀，爱要不要！”老杂役不耐烦地吼道。
排在前面的杂役顿时一片哀嚎。没有药锄，采集坚韧的铁骨藤几乎是痴人说梦，而仅凭镰刀去对付那些藏在石缝荆棘里的净心草，效率低下且危险倍增。
小豆子都快急哭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轮到萧峰和小豆子时，果然只剩下几把锈迹斑斑、刃口钝卷的镰刀和一把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柴刀。
萧峰目光扫过那堆破铜烂铁，伸手拿起了那把最沉、最破旧的柴刀。木柄粗糙开裂，刀身厚重却布满锈迹，刃口钝得恐怕砍木头都费劲。
“嘿，你个病痨鬼，还挺会挑？挑了个最沉的废铁！”身后传来讥笑声，是那张师兄和李师兄又来巡查，显然是为了看他们的笑话。
萧峰仿佛没听见，只是掂量了一下柴刀的重量，虽然破烂，但分量足够。对于曾经惯用沉重钢杖的他来说，这重量反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就这个。”他对老杂役道。
老杂役斜了他一眼，在本子上划了一下：“柴刀一把，损坏严重，押金…哼，量你也没有，记上，任务完不成，倒扣三点贡献！”
小豆子战战兢兢地领了一把豁口的镰刀。
两人随着垂头丧气的人群，向北面的山坡走去。
采集之地是一片植被茂密、地势陡峭的北向山坡，乱石嶙峋，灌木丛生，湿滑的苔藓覆盖 everywhere。空气中那丝清新的灵气在这里似乎略微浓郁了一丁点，但也伴随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杂役们很快散开，各自寻找着目标，脸上写满了焦虑和艰辛。不时有人发出惊呼，或是被铁线蛇吓到，或是滑倒摔跤。
小豆子紧张地握紧镰刀，对萧峰说：“萧峰哥，我们、我们分开找吧，这样快一点…你小心些…”
萧峰点点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环境。他并未急于动手，而是仔细观察着净心草的分布规律，留意着地面和草丛中的细微动静——那是多年江湖生涯和狩猎经验积累的本能。
他很快发现，净心草大多生长在背阴的石块下方或灌木深处的根部，而那些地方，往往也是铁线蛇最喜欢的藏身之所。其他杂役大多是盲目地用工具拨开草丛寻找，效率低下且危险。
萧峰选定了一处岩石下的阴影。他并未直接用柴刀去拨弄，而是屏息凝神，从侧面缓缓靠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岩石缝隙和周围的草叶。
果然，一条颜色枯黄、细如铁丝的的小蛇正盘踞在一株淡蓝色的净心草旁边，三角形的蛇头微微抬起，信子嘶嘶作响。
若在以往，萧峰一指便能将其弹碎。但如今，他身体虚弱，武器简陋。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微乎其微的、昨夜吸纳的丝丝灵气似乎随着他的意念微微一动，并非施展什么法术，而是融入了他全身肌肉的协调发力之中。他猛地踏前一步，身体重心下沉，手中那柄破柴刀带着一股拙劣却异常精准狠辣的势头，并非砍劈，而是用厚重的刀身如同拍苍蝇般，猛地拍向那铁线蛇的七寸位置！
“啪！”
一声轻微的闷响。动作迅猛，毫无花哨，完全是实战中锤炼出的高效杀伐之术！
那铁线蛇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拍扁在岩石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萧峰面色不变，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淡蓝色的净心草连根拔起，放入身后的背篓。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发出多余声响。
他感受了一下刚才的动作。身体依旧酸痛，发力时肌肉牵扯着伤处，但那种将微弱灵气融入身体发力技巧的感觉，却让他看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无法像他人那样引气入体炼化灵力，那就用这灵气来淬炼肉身，辅助战斗！以武驭灵！
接下来的时间，萧峰如同一个老练的猎人，在这片危险的山坡上穿梭。他依靠的不是工具，而是远超常人的观察力、反应速度和经过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那把破柴刀在他手中，时而成了解剖草丛的探杆，时而成了拍击毒蛇的重器，时而又成了撬动岩石的杠杆。
他采集的速度并不算最快，但极其稳定，且避开了几乎所有危险。反观其他杂役，惊呼惨叫此起彼伏，不时有人被蛇咬中，瘫坐在地哭嚎，或者不慎滑倒，摔得鼻青脸肿。
小豆子那边进展缓慢，过了许久，背篓里才寥寥几根草，脸上还被荆棘划了几道口子。他偶尔担忧地看向萧峰的方向，却惊讶地发现那个昨天还奄奄一息的人，此刻竟像变了个人似的，动作沉稳老练，效率似乎不比那些老手差。
日头渐高，任务却远未完成。小豆子越来越急，一不小心，镰刀砍空，差点割到自己，吓得他脸色发白。
就在这时，附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和惊呼！
“啊！救命！是毒涎鼬！快跑！”
只见不远处灌木剧烈晃动，一个杂役连滚带爬地逃出来，手臂上鲜血淋漓，后面一道灰影快如闪电般扑出，直窜向另一个吓傻了的杂役少女！
那是一只体型不大却异常凶猛的野兽——毒涎鼬！其爪牙含有神经毒素，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一个杂役重伤卧床数月，那几乎等于宣判了死刑！
周围杂役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惊叫着后退，无人敢上前。
小豆子也吓得腿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猛地从侧里冲出，速度并不算快，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正是萧峰！
他看得分明，那少女若被扑中，后果不堪设想。侠义之心顿起，哪顾得自身安危！
他体内那微薄的灵气瞬间被调动至双腿，爆发出此刻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同时手中那柄破柴刀被他全力掷出！
呜——！
破空声响起！那柴刀旋转着，并非射向灵活的毒涎鼬，而是预判性地狠狠砸向毒涎鼬即将落足的地面！
这一掷，蕴含了他对时机、角度和力量的精准把握，更带上了一丝降龙十八掌发力时一往无前的狠劲！虽然无龙形气劲，却隐隐有一丝低沉的呼啸！
“嘭！”
柴刀重重砸在岩石上，火星四溅，碎石飞射！
那毒涎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惊得猛地一滞，扑击动作瞬间变形，擦着少女的衣角掠过，落地后惊疑不定地看向萧峰的方向，龇牙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就这片刻的阻滞，那少女终于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逃到了安全距离，脸色惨白，涕泪交流。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闻声赶来的张、李二人。他们没想到，这个昨天还像死狗一样的废物，竟然有胆子直面凶兽，还用了这种奇怪的方式逼停了它？
毒涎鼬显然被激怒了，它将目标锁定了萧峰，四肢发力，化作一道灰影，直扑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萧峰此刻手无寸铁，身体虚弱，面对这迅疾的扑击，形势危急到了极点！
但他眼神冷静得可怕。多年生死搏杀的经验让他瞬间做出了反应。他脚下步伐一错，并非直线后退，而是巧妙地侧身，使出了记忆中最为精妙的步法雏形，间不容发地避开了毒涎鼬的利爪！
同时，他吐气开声，右掌下意识地循着身体本能猛然推出！依旧是那微弱到极致的灵气融入肌肉发力，这一掌毫无光华，却隐隐带起了风声，掌缘似乎空气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啪！
一声闷响！这一掌精准地拍在了毒涎鼬的侧腹！
毒涎鼬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嘶，被拍得翻滚出去，落地后晃了晃脑袋，显然被打懵了，看向萧峰的眼神多了几分惊惧。它似乎意识到这个看似虚弱的人类并不好惹，呜咽一声，竟转身飞快地钻入灌木丛，消失不见。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原地，微微气喘，脸色因用力而潮红，却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
刚才那一下…是巧合吗？那步法，那精准的一掌…这是一个刚摔得半死、没有灵根的杂役能做到的？
小豆子张大了嘴巴，仿佛第一次认识萧峰。
张师兄和李师兄对视一眼，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们虽是外门弟子，但也练过些粗浅拳脚，刚才萧峰那一下闪避和出掌，看似朴实无华，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老辣和精准，绝不像一个普通杂役！
萧峰缓缓收回手掌，胸腔气血翻涌，伤处被牵动，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和那微薄的灵气。
但他站住了。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惊魂未定的少女身上：“没事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那少女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多谢…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萧峰上前一步，将她扶起：“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这时，张师兄干咳一声，打破了寂静，脸上惊疑褪去，又换上了那副倨傲的神情：“哼！算你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愣着干什么？任务完不成了？都想挨鞭子吗？”
杂役们如梦初醒，纷纷散开，但再看萧峰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敬畏和好奇。
小豆子赶紧跑过来，扶住萧峰，激动得语无伦次：“萧峰哥…你…你太厉害了！你刚才那一下…”
萧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他走到那块砸出火星的岩石旁，捡起了那柄卷刃更严重、几乎报废的柴刀，沉默地插回腰间。
他抬头望了望陡峭的山崖。下面的净心草已经被采集得差不多了，想要完成任务，必须去更危险、更难以攀爬的峭壁区域寻找，或者…尝试采集那些更高处的铁骨藤。
“小豆子，”他低声道，“你知道哪里铁骨藤比较多吗？”
小豆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一白：“那边…那边崖壁上是有…可是太陡了，根本没有路，而且没有药锄…”
“带我去看看。”萧峰的语气不容置疑。
希望，往往与危险并存。他需要更多的资源，更快地恢复，而按部就班，永无出头之日。
降龙之掌，已初试锋芒。接下来，该挑战真正的峭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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