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坟内,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千年尘土与隐约的腐殖气息。众人点燃了火把,昏黄的光晕在幽深的墓道中摇曳,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更添几分诡谲。
卫庄主一行人走在最前,狮虎双煞兄弟一左一右,如同真正的门神,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周围。其他盗墓贼则各怀鬼胎,小心翼翼地跟着。方多病紧握尔雅剑,神情警惕,不时观察着墓壁上的刻痕与脚下看似寻常的石板。
李莲花走在队伍中段,看似随意,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篦子,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处可能隐藏机关的细节。他的注意力,有相当一部分,落在了那个沉默的“孩童”身上。
那孩子走在人群边缘,不显山不露水,步伐看似踉跄,实则每一步都踏在最稳妥的位置,呼吸绵长细微,与周围那些因紧张而呼吸粗重的盗墓贼截然不同。
行至一处较为宽敞的耳室,卫庄主示意众人稍作休整。他拿出水囊,目光闪烁地瞥了一眼带来的酒坛,终究还是按捺住没有立刻动手。
李莲花借着整理药箱的工夫,状似无意地走到那“孩童”身边,蹲下身,脸上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兄弟,我看你脸色有些发青,这墓里阴寒湿气重,怕是容易感染风寒。我这里有些驱寒散,要不要含一粒在嘴里?甜甜的。”
他语气亲切,如同一个关心后辈的寻常长者,将纸包递了过去。
“孩童”——笛飞声抬起眼皮,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看了李莲花一眼,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沙哑稚嫩:“不用,谢谢郎中先生。”
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孩童应有的怯懦或好奇。
李莲花也不坚持,自顾自地收回纸包,叹了口气:“唉,也是,这年头,人心叵测,小孩子有点防备心是好的。”他话锋一转,像是随口闲聊,“不过小兄弟你胆子可真大,这阴森森的墓穴,大人都害怕,你竟敢跟着进来。是家里大人带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孩童”的反应。寻常孩子被如此夸赞,多半会有些得意或羞涩,但眼前这位,眼神古井无波,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寻宝。”笛飞声言简意赅,两个字堵了回去,目光已转向耳室墙壁上那些模糊的壁画,似乎对李莲花的搭讪毫无兴趣。
李莲花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恍然和一丝“不赞同”:“寻宝?这可危险得很呐。我看小兄弟你根骨清奇,若是肯用心读书习武,将来必成大器,何必来冒这等风险?”他这话带着几分试探,想看看对方对“武学”二字的反应。
笛飞声闻言,终于再次将目光转回李莲花身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仿佛在嘲笑这郎中的“无知”。但他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再次沉默地移开视线。
恰在此时,前方探路的盗墓贼触发了机关,几支弩箭“嗖嗖”破空而来,引起一阵惊呼和混乱。
方多病反应极快,挥剑格开射向他和李莲花方向的箭矢。而那个“孩童”,在弩箭射来的瞬间,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近乎本能的幅度侧滑了半步,恰好避开了箭矢的轨迹,那动作流畅自然,若非李莲花一直暗中留意,几乎难以察觉。
混乱中,李莲花“哎哟”一声,像是被绊了一下,踉跄着朝笛飞声的方向倒去,手“无意”地搭向了对方的腕脉。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细弱手腕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骤然从“孩童”身上迸发,虽一闪即逝,却让李莲花指尖如同触及寒铁!
笛飞声猛地缩回手,眼神锐利如刀,第一次真正带着审视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则顺势站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后怕,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地方果然邪门!”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那瞬间的交锋,对着笛飞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小兄弟,刚才要不是你挡了一下,我怕是摔得不轻。”
他这话纯属胡诌,方才分明是他自己“摔”过去的。
笛飞声深深看了李莲花一眼,那眼神冰冷,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退开了两步,与这个“多事”的郎中保持了更远的距离。
李莲花看着他那戒备疏离的小小背影,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抹极淡的、得逞的笑意。
果然是他。
内力之精纯深厚,反应之迅捷敏锐,以及对身体控制的精准程度,绝非孩童所能及。方才那瞬间的寒意,更是独属于笛飞声的森然气机。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和言语试探,但李莲花心中已然确定。
笛大盟主,你这伪装……在我这老狐狸面前,怕是撑不了多久喽。
他不再刻意靠近,转而走向正在检查弩箭机关的方多病,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墓穴中,好好利用这张突如其来的“王牌”,以及……该如何“帮助”这位故人,顺利拿到他想要的“观音垂泪”。
毕竟,有些戏,少了谁,都唱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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