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狱般的嘶吼与推进声,在距离基地十五公里处化为一片死寂。
钢铁洪流戛然而止,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叹息之墙。
然而,指挥中心的战术屏幕上,没有任何能量护盾的读数,基地的远程火力甚至还未进入最佳射程。
寂静,比震耳欲聋的冲锋更让人心头发毛。
前线的无人机冒死传回了高空影像,当画面清晰的一刹那,整个指挥室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是墙,而是一片从大地深处破土而出的森林,一片由无数扭曲枪管组成的金属荆棘之林。
它们以一种令人费解的姿态从龟裂的地表钻出,枪口朝外,交错纵横,形成了一道环绕基地的巨大环形拒马阵,每一根枪管都闪烁着幽冷的杀意。
“放大红外热成像!”技术主管林九的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微微发颤。
屏幕上,热成像图谱亮起。
那些金属荆棘并非毫无章法地堆砌,它们的分布、间距、火力交叉角度,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战术布局。
林九死死盯着那熟悉的菱形防御节点和梯次火力配置,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名词猛地跳了出来。
“调出三十年前,‘红砂岭边境防御战’的档案,快!”他嘶吼道。
数据流飞速闪过,一张泛黄的战术布防图与实时影像重叠在一起。
每一个火力点,每一处防御凹角,分毫不差。
林九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扶着控制台,感觉双腿发软。
那场教科书般的阵地战,其战术手册的原件,曾是他和陈牧在末世前于那家小枪店的暗格里发现的,是陈牧视若珍宝的收藏品之一。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沉默地站在了望塔方向的陈牧的背影,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它们不是在打仗……它们……是在复刻你的记忆。”
“猎鹰小队,前出侦查!搞清楚那些枪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赵雷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决。
他亲自带队,小心翼翼地接近那片诡异的金属丛林。
在一处被炸塌的高架桥废墟下,他们发现了第一具倒下的“武器”。
它不像任何已知的机械单位,更像一个简陋的金属支架,上面捆绑着一把老旧的重机枪。
它的肩部铭牌早已被岁月磨平,看不出任何标识。
赵雷蹲下身,用战术手电照向其内部裸露的线路。
在那些纵横交错的电线中,一小段早已褪色发黑的红布条,被紧紧地缠绕在一个关键的能源节点上。
赵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块布条。
三年前,基地一名女医护兵为了掩护伤员撤离,被变异体撕碎,这是她急救包上用来标记伤员优先级的残片。
当时,陈牧抱着她的遗物,沉默了一整夜。
他忽然明白了。
这些冰冷的钢铁,它们不只是记得命令,它们记得人,记得那些消逝的生命和未竟的守护。
就在他准备通过战术终端上报这一惊人发现时,身后传来一阵连续的、极富节奏的金属撞击声。
赵雷猛地转身,只见三把锈迹斑斑的老式莫辛纳甘步枪,竟从一堆混凝土废墟中自行“爬”了出来。
它们没有支架,仅凭着某种无形的力量悬浮在半空,用枪托交替敲击着地面。
“嗒……嗒嗒……嗒。”
赵雷浑身一僵。
这节奏,是当年基地换防哨兵时使用的通行密语,为了防止变异体拟声而设定的暗号,早已随着老兵的牺牲而废弃。
他迟疑了片刻,看着那三支如同忠诚老兵般悬停在面前的步枪,缓缓地,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三把老枪的枪口微微下沉,像是在回礼,随后缓缓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与此同时,指挥中心的林九有了更惊人的发现。
他逆向解析了枪群从地下“生长”出的轨迹,发现所有单位在行进过程中,都精确地绕开了几片特定的街区。
他调出城市旧地图一比对,心脏几乎停跳——那些街区,正是末世初期因火力覆盖而造成过大量平民误伤的地方。
它们宁可选择更崎岖的路线,多承受至少三成的地下岩层挤压损耗,也未曾踏入那片浸透无辜者鲜血的土地。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在城市另一端。
当监控画面捕捉到几只潜行的蛛形变异体正悄悄扑向基地的儿童避难所时,附近几把原本负责封锁主干道的游离枪械,竟瞬间违背了原定的战术序列,自发调转枪口,以匪夷所思的弹道划出弧线,优先将那几只变异体精准射杀。
林九手指颤抖着,疯狂地翻找陈牧早期写入枪械师核心系统的日志。
在数以万计的代码深处,他找到了一句几乎被所有后续升级协议覆盖的初始设定。
一行简单,却重如泰山的文字:
“协议零:保护非战斗人员优先级,永远高于任务目标。”
林九盯着那行字,眼神失焦,喃喃道:“它们……它们一直都记得第一条规矩……是我们,是我们后来忘了。”
了望塔最高层,风声呼啸。
陈牧迎风而立,手中握着一枚由他亲手打磨的黄铜击针。
它没有复杂的功能,只是一个最纯粹的物理接口。
他闭上眼,将那枚冰冷的击针,轻轻插入自己太阳穴旁的神经同步接口。
没有连接庞大的伺服系统,也没有激活高高在上的“鹰眼”视角。
他放弃了控制,放弃了指挥,只是任由自己的意识,如同一滴水,沉入那片由万千枪械感知汇聚而成的数据汪洋。
刹那间,整个世界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他“看”到了一把狙击枪趴在千米之外的高楼上,透过瞄准镜感受着风速与湿度;他“听”到了一把冲锋枪在地下管道中,感知着金属管壁传来的细微震动;他“闻”到了一把手枪埋在泥土下,嗅到了变异体血液中那独特的硫磺腥气。
无数的画面、声音、触感如潮水般涌来。
最终,所有的感知都汇聚成一个三年前的画面——他蹲在血泊之中,为那个被劫匪射杀的年轻店员,轻轻合上了他圆睁的双眼。
那一刻,他在心中无声地立下誓言:“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闭上眼睛。”
而此刻,上千个冰冷的枪口,上千个永不疲惫的钢铁之眼,正替他睁着,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个地狱般的世界。
陈牧猛地拔出击针,指尖因巨大的情感冲击而微微颤抖。
他睁开眼,遥望着那片为他而生的钢铁荆棘,低声自语:“原来……从来不是我在用枪……是它们,借我的手,发过一个誓。”
次日清晨,一则异乎寻常的报告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前线观察哨报告,一支完全由报废的老式狙击枪组成的游猎小队,在凌晨时分悄然脱离了主防御阵型。
它们没有奔赴任何战术要点,而是独自潜行至城市中心那座早已废弃的电视台塔顶。
那里,是当年那场改变了陈牧一生的银行劫案,直播信号最终中断的位置。
林九立刻将所有监控资源都聚焦于此。
只见那些老旧的狙击枪并未构筑伏击阵地,也未曾瞄准任何敌人。
它们只是静静地,将枪口一致对准了东方地平线。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洒向大地的一瞬间,所有狙击枪同时开火。
没有弹头,只有空包弹。
沉闷而整齐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城市中回荡,巨大的声波震荡激起塔顶积存多年的金属粉尘。
那金色的粉尘被晨光一照,折射出了一道绚烂而短暂的彩虹,其弧度不偏不倚,正好横跨在当年那家枪店的遗址上空。
林九的监测设备上,该区域的神经波形图谱出现了一个持续0.8秒的剧烈共振峰值,其曲线形态,与人类在经历巨大情感释放时的脑波活动,高度吻合。
他缓缓合上设备,关掉了屏幕,对着空气轻声道:“它们在祭奠……祭奠那个还没来得及成为‘枪械师’的你。”
当夜,陈牧召集了基地所有核心成员。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无法理解的决定:立刻拆除基地所有自动防御系统,包括那些刚刚立下奇功的枪阵,全部改由人工值守。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在指挥室的墙上,挂起了一张空白的战术地图。
“从今天起,不再有统一的指令。”他转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每把枪,自己决定要去哪里,要打谁,以及……为什么而开枪。”
“疯了!陈牧你疯了!”赵雷第一个跳了起来,“这风险太大了!万一失控怎么办?这等于把所有人的命都交给了……”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些有“灵魂”的武器。
陈牧摇了摇头,眼神平静而深邃:“真正的控制,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远方漆黑的荒原上,一道无焰的弹道轨迹再度划破夜幕。
但这一次,它在飞行了数百米后,竟匪夷所思地拐了一个平滑的弯,像是在回应某个看不见的手势,精准地击毙了一头藏匿在阴影中的潜行者。
众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种全新的,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秩序,似乎正在这片废土之上悄然建立。
然而,就在基地沉浸在这种混杂着敬畏与希望的氛围中时,远在北区废弃通信基站进行外围警戒的一支孤零零的侦察步枪,它的光学镜头,捕捉到了一个异常信号。
那是一个极其微弱的信号源,来自一片瓦砾之下,闪烁着代表幸存者的标准求救代码。
但步枪的智能瞄准系统,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它的目标识别框在代表“友善”的绿色和代表“敌意”的红色之间,以每秒数十次的频率疯狂闪烁,无法锁定任何一个确切的判定。
一行冰冷的数据流,第一次以疑问的形式,上传至枪械网络的中央数据库。
目标识别……冲突。重复,目标识别……逻辑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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