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集团的香港总部，作战室里人声鼎沸。
空气中混杂着浓缩咖啡的焦苦味，外卖餐盒的油腻味，还有人体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后散发的汗酸味。
这股味道并不好闻，却让每一个人都精神亢奋。
与乔纳森那间办公室的阴冷形成对比，这里像一个刚刚喷发的火山口。
年轻的交易员们眼圈乌黑，眼球里布满血丝，头发乱得像鸟窝。
他们互相搭着肩膀，高声说着话，不时爆发出大笑。
有人把椅子转得飞快，有人把喝空了的易拉罐捏成了麻花。
陆云帆和霍思燕站在人群外围。
他们同样疲惫，但精神状态要好得多。
霍思燕看着一个交易员把文件像雪花一样撒向空中，然后被他的同伴们笑着按倒在地。
“他们需要发泄。”霍思燕说。
陆云帆点点头，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我们也是。”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老板进去多久了？”
“二十分钟。”霍思燕回答。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
闻人语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一出现，整个作战室的喧嚣声浪，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往下按了按。
人们的动作幅度变小了，说话的声音也自觉地压低。
闻人语的目光扫过全场。
她的视线没有在任何一张兴奋的脸上停留。
“陆云帆。”她开口。
“老板。”陆云帆立刻上前一步。
“最终报告。”闻人语的语气平静。
“已经准备好了。”
陆云帆拿起桌上的一个平板电脑，快步走到主屏幕前。
他将数据线接好，深吸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屏住呼吸的团队成员，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抑制的笑意。
“各位，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他按下了投影键。
主屏幕上，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流一闪而过。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极其简洁的报告页上。
白底，黑字。
标题是“亚洲金融市场项目总结报告”。
下面只有一行字，一行数字。
【总收益】。
当那串数字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时，整个作战室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一个交易员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没有人去看。
所有人都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串数字。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
他们下意识地在心里数着，数到一半，脑子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种寂静持续了三秒。
“我……”
一个年轻的分析师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下一秒。
轰！
整个作战室炸开了。
欢呼声像海啸一样掀翻了屋顶。
“赢了！我们赢了！”
“天哪！这是多少钱！这是真的吗！”
一个平时最沉稳的基金经理，此刻像个孩子一样跳了起来，他抓过身边的人，不分男女，用力拥抱。
有人冲到屏幕前，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那串数字，手指却在半空中颤抖。
有几个年轻女孩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妆都哭花了。
这是他们亲手创造的奇迹。
这笔钱，足以买下香港中环的好几栋写字楼。
这笔钱，能让在场的所有人，立刻退休，一辈子衣食无忧。
陆云帆站在屏幕旁，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着团队狂欢的模样，眼眶也有些发热。
他转过头，想从闻人语的脸上看到一丝笑意，一丝赞许。
他没有看到。
闻人语站在一片欢腾的中央，却像身处另一个世界。
她没有看那些欢呼的人群。
她只是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到了主屏幕的正下方。
她仰起头，静静地看着那个天文数字。
那个数字，在屏幕上发出白色的光，映在她的瞳孔里，却点不燃一丝波澜。
作战室里的欢呼声，渐渐小了下去。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注意到了闻人语的异常。
她的平静，与周围的狂热格格不入，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笑声停止了。
哭声也收住了。
人们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的老板。
闻人语看完了那串数字。
然后，她转过身。
她的目光，第一次缓缓扫过每一位团队成员的脸。
从陆云帆，到霍思燕，再到那些最年轻的分析师。
最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够了吗？”
两个字。
作战室里最后一丝声响也消失了。
空气仿佛在瞬间冷却、凝固。
刚刚还因为巨大财富而涨红的脸，此刻都有些发白。
他们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显得无比怪异。
够了吗？
什么意思？
这么大一笔钱，还不够吗？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充满了问号。
陆云帆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地收敛，最后彻底消失。
他看着闻人语。
闻人语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投向了作战室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
窗外，是香港繁华璀璨的夜景。
维多利亚港两岸的灯火，像一条铺开的星河，一直延伸到天际。
那是世界金融的中心之一，是资本的游乐场。
陆云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他忽然明白了。
他明白了老板这个问题的真正含义。
他们的胜利，是在韩国，是在泰国，是在这片亚洲的土地上。
可他们的敌人，不在亚洲。
他们的敌人，是那个高高在上，视整个世界为棋盘的“深渊议会”。
是那个可以随意动用国家力量，制定游戏规则的庞然大物。
屏幕上那串天文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动容。
可面对那样的敌人，这笔钱，真的够吗？
巨大的喜悦，在这一瞬间，迅速转化为一种沉甸甸的东西。
那不是失落，也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使命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在每个人肩上的重量。
陆云帆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肺部有些发凉。
他迎着闻人语的目光，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比凝重的语气，回答了她的问题。
“老板，面对他们……”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
“也许，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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