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被问得一噎,有些恼火,又强行压下:“没有非找不可。就是……当时气氛到了,也没多想。我没觉得这是多重要的事。”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那些大臣家里,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面上不也都和和睦睦?
他若实在不喜,悄悄把那人处置了,朕难道还会为了个玩意儿跟他计较?可他偏偏要御前杀人,闹得如此难看!”
她想起后续,又带上了怒气:“朕都帮他收拾好尾巴了,朝堂上那些弹劾也压下去了,他倒好,自己气得病倒,还郁结更深了!
你们男人的气性怎么就这么大?怎么不见我母后为了哪个夫人,当面给父皇难堪?”
薛绍听得一阵无语。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陛下是在高宗和则天皇后那种充满权力博弈却又深刻羁绊的关系中长大的。
高宗几次想废后,最后倒霉的都是别人;高宗宠幸美人,武后未必真不在意。
但帝后之间似乎有种默契,将这种“不忠”也化为了权力游戏的一部分,玩得不亦乐乎。
朝臣们后来也看透了,那对至尊夫妻,简直是把朝堂后宫当成了他们玩“相爱相杀”情趣的场地。
安宁耳濡目染,恐怕潜意识里就觉得,夫妻之间,尤其是帝王夫妻,这种带着试探、制衡、甚至偶尔的“越界”才是常态,反而把单纯的情感忠诚看淡了,更不把宠幸个把美人当回事。
可杨昭不是先帝,他权欲心不重,他要的或许就是一份简单纯粹的感情。陛下一直用她父母那套方式来对待他,岂不是对他的折磨?
薛绍叹了口气,直接问到了关键:“陛下,您能……全然信任他吗?不掺杂任何试探、制衡的那种信任。”
安宁怔住了,她下意识地回答:“朕信任他啊!朕相信他不会谋反,不会做对不起朕、对不起江山的事!”
但她随即话锋一转,“可是,权利需要制约。他本人不想,难保他身边的人不会怂恿他去想,形势会逼着他去想。
所以朕必须试探他,敲打他,也要让围在他身边的人掂量掂量,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薛绍看着眼前这位理智到近乎无情的帝王,心中为杨昭感到一阵悲凉。
这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问题,而是帝王心术与个人情感之间的冲突。
他沉默良久,给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陛下,既然彼此都痛苦……要不,让并肩王回边关去吧?或许离开了这权力漩涡的中心,天高地阔,他的心情……能放宽些。”
让他去边关?安宁心中一紧,涌起强烈的不舍。她早已习惯他在身边,无论是朝堂上的支持,还是生活中的陪伴。
她烦躁地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薛绍行礼告退,留下安宁一人,对着满室寂静和榻上昏睡的杨昭,心乱如麻。
放他走?还是继续这样彼此折磨下去?她第一次感到,这掌控天下的权力,在解决最亲密之人的心结时,竟是如此无力。
杨昭再次醒来时,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只是眼神深处那抹灰败依旧挥之不去。
安宁没有让宫人伺候,亲自端了清粥小菜,看着他勉强用了一些后,挥手屏退左右,在榻边坐下,决定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比起自己心中那份难以割舍的依赖,她更不愿眼睁睁看着他被心魔吞噬,日渐消沉,乃至……损及寿数。
她握住他微凉的手,声音认真:“昭表哥,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就这么折磨吗?”
她顿了顿,给出承诺,“那些侍臣,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找了。你应当知道,我对美色本就没那么看重,那日……只是意外。”
杨昭缓缓摇了摇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的纹绣:“不单单是这件事。”
他转过头,深深地望进她眼里,那里面盛满了太多的痛苦,“是你时而对我推心置腹,共享江山;时而又因几句流言、一点猜忌,便不动声色地敲打试探。
时而亲密无间,时而疏离如冰。
安宁,这种反复无常,才是最折磨我的。”
他撑着手臂,努力坐直身体,与她平视,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提出一个近乎卑微的请求:
“我不做这个并肩王了,不要兵权,不要参政权,我就只是你的杨昭,留在后宫,陪着你。
这样……你能不能,全然信任我?就像信任一个……只属于你的所有物那样?”
安宁愣住了,她看着他那双带着最后希冀的眼眸,心中巨震。
她几乎能想象到,若他真这么做了,卸下所有光环,困于宫墙之内,成为依附她存在的“宠侍”,或许……她真的能放下所有戒备,给予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是……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带着不忍:“若你如此,我或许会信任你。可是昭表哥,没有了权利,全然依赖我的喜怒哀乐,你不会感到不安吗?
那样的我们,恐怕会更加面目全非,不再是你我如今的模样。”
她想起天牢里他绝食的样子,心有余悸,“没有了权利,下一次,若再有什么误会,你或许……等不及我去接你,就已经……”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她握紧他的手:“权利,是对你的保护。它让你始终是你,是那个能与朕并肩的杨昭。
也只有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你我才都能真正放下这一切。”
杨昭听着她的话,悲伤与无奈将他淹没。他深切地感知到她是爱他的,她在用她认为最好的方式保护他、留住他。
可也正是这种方式,让他们渴望的东西永远无法共存。
他想要纯粹的情感信任,她给予的却是掺杂着权力制衡的同盟之爱。
看着他那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模样,安宁的心像是被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有的权衡利弊,在这份让她束手无策的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轻轻靠过去,将额头抵在他的额上,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杨昭……我不想看着你这样日益消磨心气。你去边关吧。”
杨昭身体猛地一僵,他抬起眼,撞进她近在咫尺的、盛满了不舍与决绝的眸子里。
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沉溺于情绪的痛苦,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沉重的折磨和负担。
她是在放他走,也是在她能力范围内,为他寻找一条生路。
良久,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翻腾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好。”他哑声应道。
见他答应,安宁心中既松了一口气,又涌起更深的酸楚。
她直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充满力量:“你去做回你的大将军,朕在长安,依旧做你的皇帝。我们……一起,再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是她能想到的,也是他们之间唯一可能继续走下去的方式——用共同的目标,掩盖无法弥合的情感裂痕。
杨昭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重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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