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月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头顶!
她强忍着立刻打开相机后盖检查的冲动,继续不动声色地检查下去。
她走到床边。床单铺得平整如镜,连一丝褶皱都找不到。
枕头摆放得端正得过分。这绝不是她早上匆忙离开时会留下的样子!
她习惯性地会把枕头稍微拍松一点,让它看起来更随意、更舒适。
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上面放着一盏台灯、
一个陶瓷水杯、还有一本她睡前翻阅的《东方杂志》。
杂志整齐地叠放着,但最上面一本的卷角,
被她用来做记号的那一页,似乎……被抚平了?
检查在沉默中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冷秋月像一只在黑暗中觅食的狸猫,动作轻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检查了窗台的灰尘(是否有新的擦痕?),
检查了地板(是否有不属于她的鞋印残留?),
甚至检查了门轴和窗栓(是否有被强行撬动的痕迹?)。
结果令她心惊!入侵者是个极其高明的高手!
他(或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暴力痕迹,没有拿走任何有价值的财物,
甚至将她翻动过的所有物品,都尽可能地恢复到了原状!
这种近乎完美的复原,本身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炫耀和挑衅!
它在无声地宣告:我来过,我看了,而你,无可奈何!
然而,高手也有疏忽的时候,或者说,他们故意留下了一些只有冷秋月才能察觉的微小的“破绽”?
这些破绽,不是为了让她发现被入侵,而是为了让她感受到那种被完全掌控、无所遁形的心理压力!
最终,冷秋月的目光,再一次落回了那张床。
那张她每晚安眠的、最私密、最不容侵犯的地方。
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她走到床边,伸出手,并没有去掀开床单或枕头,
而是用手指轻轻地探入枕头与床头木板之间的那条狭窄的缝隙。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方方的小东西!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几乎停止!
她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将那个东西夹了出来。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她看清楚了。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清晰地显示着:三天前的下午,她坐在四马路一家名叫“卡尔登”的露天咖啡馆的角落,
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和一本摊开的书,看似在休闲阅读,
实则正在用藏在书里的微型相机,偷拍对面银行进出的几个关键人物!
照片的角度,是从她侧后方稍远的地方拍摄的,非常清晰,
连她当时微微蹙眉思考的表情,都捕捉得一清二楚!
冷秋月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了大街上!
那种被窥视、被监视、被了如指掌的感觉,
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窒息!
她颤抖着手,将照片翻到背面。
照片背面,没有写字。而是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大小不一的印刷字体,拼贴成了一句话:
“蝉声太吵”
四个字,歪歪扭扭地贴在那里,像四只嘲弄的眼睛!
“蝉声太吵……”
冷秋月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冰冷的笑意。
她明白了。
“蝉”,指的就是她!她这些天对“朱雀控股”及相关钱庄的暗中调查,
在这些幕后黑手看来,就如同夏末秋初、明知时日无多却仍声嘶力竭鸣叫的寒蝉!
她的“叫声”,打扰了他们的清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触犯了他们的禁忌!
这不是一般的入室盗窃,也不是简单的警告。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极具羞辱性和心理压迫力的“拜访”!
对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我们能轻易进入你的私密空间,能掌握你的行动证据。
我们能让你消失得无声无息,就像……捏死一只吵人的蝉一样容易。
恐惧,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她的双腿有些发软,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墙壁,才能勉强站稳。
但,仅仅几秒钟后,一种更强大的、源于职业本能和求生欲望的冷静,迅速地压倒了恐惧!
对方没有直接伤害她,而是选择了这种迂回的方式。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暂时还不想、或者不能立刻除掉她?
或许,她还有利用价值?或许,他们有所顾忌,
比如她《沪上新闻画报》记者的公开身份?又或许,这只是一个更残酷游戏的开始?
无论如何,现状已经极度危险!这个亭子间,不再安全了!她必须立刻行动!
冷秋月没有哭泣,没有尖叫,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张令人不寒而栗的照片。
她迅速地将照片塞进旗袍的内衬口袋里。
然后,她开始以一种惊人的效率和冷静,处理现场。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此刻已无需隐藏),将她最重要的几本采访笔记、密码本、
以及相机里的胶卷,迅速取出,塞进公文包的暗格。
她检查了牙膏(担心被下毒),将其扔掉;将水杯里的水倒进马桶冲走;
她甚至仔细检查了门把手和窗栓的内侧,看是否有被涂抹上不易察觉的化学追踪剂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她住了两年多的小屋。
这里曾是她上海滩唯一的避风港,承载着她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和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现在,它已经被污染了,充满了无形的杀机。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警惕地观察着楼下的弄堂。
弄堂里依旧安静,只有那烦人的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喊着。
确认暂时安全后,她回到房间中央,站在黑暗中,沉思了片刻。
报警?毫无意义。巡捕房解决不了这种层次的威胁,
甚至可能打草惊蛇,或者……引来更坏的后果。
现在,她能信任的,只有一个人。
她走到床边,蹲下身,从床底最深处,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巧的黑色电话听筒。
这不是连接在公共线路上的电话,而是一条极其隐秘的、
直通法租界中央巡捕房某个特殊号码的专线。
她深吸一口气,摇动了电话侧面的小手柄。
几秒钟后,电话那头被接起,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没有问候,没有询问,只有等待。
冷秋月对着话筒,用尽可能平静的、但无法完全掩饰其中一丝颤抖的声音,说出了事先约定好的暗语:
“蝉……惊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她便轻轻挂断了电话。
她将听筒重新包好,塞回床底。
然后,她拎起那个此刻显得无比沉重的公文包,再次走到窗边。
夜色,如同浓墨。蝉声,依旧刺耳。
冷秋月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加危险的章节。
而这场无声的入侵,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她静静地站在窗前,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唯一可能带来一丝希望的回音,也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未知的风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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