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能活过来,亲口指证善桦,或许还有一线转机,能洗清象族的嫌疑。
可要是人死了,死无对证,这口黑锅,他就得背到底。
整个象族都将陷入风口浪尖,甚至可能引来耀伊兽王的清算。
几个兽夫被抬进山洞的时候,池菀一步没离。
她紧紧跟在担架旁,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皮开肉绽的伤口。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必须活着,才能救他们。
山洞不大,但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一寸地面都被仔细清理过。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干草。
明显是洛轩特意交代过,不敢有丝毫马虎。
他知道这几个人身份特殊,又是在象族地盘上受伤的。
若是照顾不周,池菀那边必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从洞穴位置到铺草材质,他都一一过问,还特意派了两个族人反复打扫。
颜坞、陆圪、旋翊和司祁被轻轻地放上草堆上。
他们躺在干草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上血迹斑斑。
象族的雄性刚出去,一位头发花白的巫医就进来了。
他佝着腰,拄着一根骨杖,一步一步挪到草堆边,挨个搭上四人的手腕。
接着,他又翻开眼皮,仔细查看瞳孔的反应。
最终,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对着站在一旁的池菀和耀伊说。
“不行了,伤太重。皮肉翻卷,骨头都露了,伤口已经开始腐烂发黑,还中了毒……这毒邪性得很,已侵入血脉,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损伤……怕是熬不过今夜。”
池菀早猜到他会这么说,心里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懂善桦的算盘。
把人扔在象族地盘,让他们在象族的看管下重伤垂死。
她要是晚来一步,人死在这儿,所有的骂名自然都归于象族。
善桦甚至连衣角都不用沾上一滴血,就能名正言顺地指责象族冷血无情,不救同族。
他还能倒打一耙,将一切推给象族,借此拉拢其他部族,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势力与声望。
耀伊站在一旁,瞧见池菀这副样子,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她刚来时急得火烧眉毛,连午饭都没好好吃。
可现在,听说这些人可能要死了,她反倒这么冷静。
他皱了皱眉,心中暗想。
雌性就是这般无情,再亲的兽夫,只要失去了价值,便如同无用之物,说丢就丢。
可就在这时,池菀忽然冲着老巫医笑了。
“阿爷,辛苦您跑这一趟了。情况我都懂了,也知道他们已经伤到极处。后面的我来照顾就行,不会麻烦您太久。您能留点药给我吗?我想亲手给他们敷,至少……让他们走得舒服些。”
老巫医又叹了一声。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随身携带的皮囊里摸出几包用草药,递给她。
每包药他都仔细说明了用途。
池菀一字不漏地听完了。
她说完“谢谢阿爷”后,转过头,看向耀伊。
“耀伊,我想单独跟他们说会儿话。”
“能不能……麻烦你们先出去?就一小会儿,不会太久。”
耀伊一怔。
他盯着池菀看了片刻,见她神色平静,却没有半分退让之意,便终于点了点头。
雌性想要与将死的伴侣做最后的道别,再正常不过。
这是部落里最古老的传统,也是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他没道理拦,也不该拦。
随即朝洛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
又瞥了眼一直站在角落的隳鸢,抬了抬下巴。
随后,他转身迈步,掀开兽皮帘走了出去,洛轩赶紧跟上。
山洞里一下安静下来。
隳鸢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池菀的侧脸。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不敢深想。
既怕池菀心里真没他们,又忍不住想,要是其他人都没了,是不是就只剩他一个?
她会不会再不提解契的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如果旋翊、颜坞、陆圪都撑不过这一劫……
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提那两个字?
是不是就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可这想法又让他心生愧疚。
他怎么可以盼着同伴死?
池菀没留意隳鸢的心思,回头轻声说。
“你去洞口守着,别让人进来。我想一个人陪他们一会儿。”
隳鸢以为她是想最后看看兽夫们,不想被外人打搅。
他愣了愣,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他们四人一起出生入死,现在伤成这样,谁心里都不好受。
池菀想独自待一会儿,也情有可原。
他没多问,点了头,轻手轻脚出了山洞。
风吹过洞口,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池菀蹲下身子,把帘子的一角压实,确认从外面看不到里面。
随后,她屏住呼吸,将右耳轻轻贴在兽皮上,又听了会。
确定外头只有隳鸢来回踱步的脚步声,才走到那个干草堆旁。
她指尖一动,一缕清亮的水珠,落进早备好的陶罐里。
陶罐里的水慢慢积起一层。
她先蹲到旋翊身边。
旋翊的脸色灰败,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看见他这个样子,池菀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那一次强行开启传送阵,他几乎是把全身灵力都燃烧殆尽。
原本银白色的长发现在黯淡无光,额角还有一道未愈的伤口。
池菀小心托住他的下巴,轻轻抬高,让水一滴一滴喂进他的嘴里。
第一滴水落下时,旋翊的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
路上她早试过,这水对隳鸢有用。
那次隳鸢被毒藤划伤,她用这水喂了他两滴,不到半盏茶功夫,脸色就缓了过来。
她当时就意识到,这水不仅能疗伤,还能唤醒濒临枯竭的生命力。
但她没说,怕引起怀疑,更怕被追问来源。
她低头看着陶罐里那层浅浅的水,心里估算着。
四个人,每人至少得三到五滴才可能稳住伤势。
可她体内的力量有限,不能无限生成。
但她咬了咬牙,心想。
哪怕只够救一个,也不能见死不救。
水没了还能再有,人要是没了,可就真没了。
他们吃这份苦,全是因为那该死的善桦。
可善桦是冲她来的,他们却替她挨了刀。
如今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她只能把所有的愧疚和痛楚咽进肚子里。
现在他们躺在这儿,她不能装看不见。
她不是不感激,只是不善表达。
这几个月,他们对她没亏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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