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里，姜凝妧对着铜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发间那支白玉兰簪——萧翊珩送她的定情信物之一。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涩。窗外传来同伴们准备出发的细微动静，她眼神却空洞地望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
她知道，她的阿珩又要“上阵”了。用他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那双惑人心魄的紫眸，作为探入怡春阁的利器。以前，她最爱看他这样，像个顽劣的孩子，欣赏着旁人因他神魂颠倒的模样，甚至觉得有趣又骄傲。可如今……薛辞羽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姜烬舟沉默注视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专注，都像细小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阵陌生的、尖锐的痛楚，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贪恋他的一切，这份独占欲不知何时已变得如此病态和沉重。她甚至开始厌恶那些同样被他吸引的目光，即使那些目光里没有贪婪，只有纯粹的欣赏或爱慕，和她最初看他时一样。
“妧妧？”萧翊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不易察觉的探寻。
姜凝妧猛地回神，指尖一颤，差点碰掉了簪子。她慌乱地应了一声，却没敢回头看他。
萧翊珩走近，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膀。他早已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那空洞的眼神让他心口微窒。他俯身，从镜中看她躲闪的眼睛：“在想什么？叫你几声都没应。”
“没、没什么。”姜凝妧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就是……有点紧张。”她胡乱找了个借口。
萧翊珩的指尖在她肩头轻轻按了按，带着安抚的力量。他心中了然，他的小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了。他不喜欢用美色做饵，若非必要，他更愿以雷霆手段扫清障碍。但她的女孩，见不得血腥，那双清澈的眼睛承受不了太多杀戮的阴影。为了让她少受些惊吓，他愿意暂时披上这层惑人的皮囊。
“阿珩，”姜凝妧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我为你梳妆吧。”
“好。”萧翊珩顺从地在妆台前坐下，将信任全然交付。
姜凝妧拿起青黛石和细笔。她喜欢为他描摹，喜欢看那片清冷的底色在她手下晕染开柔和的光彩。她蘸取了最纯净的天青蓝——那是天空的颜色，也是他眼眸在某些光线下会折射出的、让她心醉的色泽。她小心翼翼地沿着他漂亮流畅的眼型勾勒，动作专注得近乎虔诚。淡淡的蓝色妆粉，如同月下薄雾笼罩寒潭，衬得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眸越发深邃迷人。
画着画着，她的手却顿住了。笔尖悬在他眼尾，微微颤抖。她又想起了薛辞羽信中的“有缘再见，盼观公子舞姿”，想起了那些即将落在阿珩身上的、无数惊艳痴迷的目光……
萧翊珩一直通过镜子静静注视着她。在她停顿的瞬间，他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上她执笔的手，稳稳地托住，带着她，将那最后一笔眼线流畅地延伸出去。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的力量感，却又因过分白皙清瘦而显得格外优雅。粉色的指甲（那是姜凝妧某次玩闹时给他染的，他竟一直留着）与他冷玉般的肌肤形成奇异的反差。
“好了，”姜凝妧猛地抽回手，声音有些发紧，不敢再看镜中他那张被淡蓝眼妆点缀得清绝惑人的脸，“阿珩，我们……走吧？”她几乎是急不可待地想逃离这狭小空间里弥漫的、让她心慌意乱的气氛。
“嗯。”萧翊珩应道，顺势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力道坚定，不容她挣脱。他看着她低垂的、掩藏着慌乱的眼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了结这一切，带她远离这些纷扰。再这样下去，他怕他的心都要被她无意识流露出的不安揉碎了。
怡春阁的喧嚣与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两人甫一进门，便如明珠投暗，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天哪！好漂亮的人！”
“真美啊！这位公子生得也太好了吧！”
“这眼睛，这嘴巴……连手都这般好看！真是极品！”
莺声燕语，热情似火。姜凝妧站在萧翊珩身侧，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灼热视线，那些露骨的赞美如同针扎在她心上。她身体僵硬，几乎想立刻转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萧翊珩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温和疏离地与围拢的姑娘们周旋，眼神却始终留意着身侧。就在姜凝妧脚尖微动，下意识要后退的瞬间，他看似随意地抬手拂了下衣袖，实则精准地、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轻轻拽回自己身边。
“失陪。”他声音清越悦耳，如同珠玉落盘，对众人微微颔首，便牵着姜妧，从容地向楼上陆昭雪示意他们的雅间走去。
踏上楼梯，隔绝了下方的喧嚣，萧翊珩才侧头看她，紫眸在楼梯转角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刚才是不是又想跑？”
“没、没有！”姜凝妧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点不情不愿的结巴。
雅间内，气氛稍显轻松。念霓乖巧地为姜凝妧斟上热茶。慕昭雪压低声音，清冷的声线切入正题：“阿清发现楼上格局有异，那老鸨贺妈妈的脸……用了‘玉容膏’的痕迹很重，表情僵硬，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年轻姑娘们变化不大，看来这毒物对年长者的侵蚀更明显。”
姜凝妧捧着茶杯，眼神却飘忽不定，根本没听进去。她刻意避开不去看萧翊珩的方向，食不知味地戳着碗里的菜。
月渏祁眼珠一转，故意调侃道：“世子爷今日这妆，真是绝了！公主殿下怎么都不多看两眼？平日里不是最爱看吗？”
姜凝妧手指一僵，下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指甲边缘，含糊道：“哪、哪有……阿舟，你们在上层楼发现什么了？”她生硬地将话题转开。
姜烬舟言简意赅：“装饰极尽奢华，有宫廷规制痕迹。头牌青黛姑娘，似有沉疴，气色极差。”
“气色差？”林清立刻坐直了身体，医者本能让她忧心，“我去看看她！”
姜凝妧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也去！”她立刻起身，语速飞快地对萧翊珩说，“阿珩你目标太大，招摇了。我和阿清去就好！”说完不等回应，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雅间。
林清匆匆跟上：“阿妧等我！我会看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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