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极度紧张的氛围中流逝，经过两天近乎刮地皮式的搜寻，中情局终究将目标范围死死锁定在了唐人街。
虽然离花家那边公开新型武器展示的时间越来越近，米酱高层已经不敢妄想能抢在花家之前试爆“蘑菇”了。
但他们最后的倔强就是——绝不能让那些核心资料被顺利送走，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追回，这关乎面子问题！
下午时分，更加严密的地毯式搜索开始了。
荷枪实弹的特工和警察组成小队，开始逐户进行强制性搜查，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达叔餐馆对面的监视点也增加了人手。
下午快六点，天色开始泛黄。
突然，唐人街边缘区域冒起了浓烟，紧接着火光冲天！
正是李大爷家的方向！李大爷跌坐在街对面，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声音凄厉无比。
“我的房子啊！我攒了一辈子的家当啊！怎么就这么烧了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他的表演成功地吸引了大量附近搜查的中情局人员和警察赶往火场，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达叔在餐馆里看到冲天的火光和涌向那边的人群，知道这是李大爷终究还是听取了他的建议。
同时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是转移资料的唯一机会！他必须采取行动了。
陈阿福的目标太大，伤势严重，根本无法转移，一旦被发现，搜出资料是迟早的事。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那个小小的下水道入口和小石头的身上。
达叔的心在滴血，万般不舍，但他没有时间悲伤。
他迅速回到后院，掀开了地窖，陈阿福因为伤痛和发烧还在昏睡着。
达叔没有惊醒他，而是将那个装有微型胶片和文件的挎包紧紧捆扎好，然后叫来了八岁的小石头。
小石头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达叔蹲下身子，用力抱住孙子，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
“石头，我的好孙子，仔细听着，爷爷现在要你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他指着墙角那个狭窄的下水道检修口道。
“你从这里爬进去，一直往前爬，遇到第一个岔路口向右拐，再爬一段，就能看到一个向上的铁梯，爬出去就是隔壁街的后巷。”
“你出去后，用最快速度找到你阿强哥哥！记住，只能找阿强哥哥！”
“然后把这个包交给他！告诉他，这个是花家国运。”
说到这，达叔把挎包小心翼翼地斜挎在小石头身上，又调整好长度，确保不会妨碍爬行。
做完这一切，达叔捧着小石头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孙子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不舍和爱怜。
“石头，以后要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爷爷...爷爷可能不能陪着你了...”
他的声音颤抖着，强忍着泪水。
小石头虽然年纪小，但异常早慧，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达叔的脖子。
“爷爷！我不要！我不要离开爷爷！我们一起走！”
达叔心如刀割，但他没办法，下水道的口子太小了，成年人根本就钻不过去。
只要陈阿福没能离开他这里，这里就是炸药桶，谁沾上谁死。
时间不多了，那些搜查的人随时过来，达叔知道必须狠下心。
“好孩子，听话！你必须走！为了爷爷，也为了...为了我们的家！放心，爷爷会去找你的。”
“记住爷爷的话，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绝对不准回头！一定要把包交给阿强哥哥！答应爷爷！”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小石头被爷爷的样子吓住了，止住了哭声，抽噎着，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泪水和坚定，抽噎着点头。
“好...我...我听...爷爷的话。”
达叔最后用力抱了抱孙子，然后狠心将他抱起来，塞进了那个黑暗、潮湿的下水道入口。
小石头回头看了看达叔，然后擦了擦鼻子，随后向着深处艰难爬去。
在小石头瘦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下水道前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的那一刻，达叔，这个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见证过太多离别的老情报员，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扶着冰冷的井壁，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两行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饱经风霜的脸颊，滴落在潮湿浑浊的污水里，瞬间消失不见。
达叔努力侧耳倾听，井盖下方除了汩汩的水流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再也听不到小石头爬行时衣物摩擦的声音。
入口处，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心碎般的寂静。
达叔对着那漆黑的洞口，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哽咽着低语。
“石头，我的好孙子…一定要活着…一定要…”
约莫一个小时后，在距离达叔餐馆隔了两条街、一个堆满废弃木箱和垃圾、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偏僻后巷。
一个沉重的、生锈的下水道井盖，突然极其缓慢地、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被从底下顶开了一条窄缝。
然后，一只沾满黑泥、微微颤抖的小手先伸了出来，扒住了水泥地的边缘。
接着，井盖被更用力地顶起，一个瘦小、浑身裹满黏糊糊污泥的身影，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那个仅能容他通过的圆孔里爬了出来，正是小石头。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墨汁里捞出来，那身离家时还干干净净的衣服，此时已经被污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颜色难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他的小脸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那是干涸泪痕，汗水、泪水、泥水完全混合在一起，只有那双因恐惧和哭泣而红肿的大眼睛，还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模样。
小石头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休息了片刻，他回头看了看那个黑洞洞的井口，想起爷爷的嘱咐。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拖动着那个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铁质井盖，伴随着“哐当”一声闷响，终于将它复位。
就在井盖合拢、隔绝了下方黑暗世界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夜空的剧烈爆炸声，猛地从唐人街方向传来！
爆炸的冲击波甚至让地面都随之轻微震动！小石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爷爷餐馆的方向，一股粗壮的、夹杂着可怕火焰和浓烟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瞬间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那冲天的火光，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
“爷爷……”
小石头瞬间就明白了，爷爷没有了，爷爷用这种方式，永远地“离开”了。
那个总是笑眯眯给他做叉烧包、晚上会给他讲故事、会用粗糙温暖的大手摸他头的爷爷…没了！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痛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石头。
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刚才在冰冷的污水里抖得还要厉害，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根本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他下意识地死死用那双脏兮兮的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哭声，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从他紧紧捂住嘴巴的指缝里艰难地漏出来。
小石头拼命地摇着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眼前残酷的现实，嘴里反复地、绝望地喃喃低语，声音破碎不堪。
“爷爷…爷爷…你骗人…你说过的…你说你会来找石头的…你答应过的…爷爷…呜…”
天色已经黑了，小石头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上瘫坐了多久，哭了多久。
直到一阵更加凛冽的夜风吹过，穿透他湿透的单薄衣服，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开始咯咯作响。
这阵寒意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丝，他想起了爷爷最后那严厉又不舍的眼神，想起了爷爷一遍遍的叮嘱。
小石头用力地、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模糊视线的眼泪和鼻涕，尽管袖子早已脏污不堪。
他挣扎着站起来，因为久坐和寒冷，双腿麻木得像不是自己的。
他紧紧抱住胸前那个用塑料布层层包裹、此刻显得无比沉重的挎包，仿佛那是爷爷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暖和念想。
小石头开始一步一顿地、踉踉跄跄地朝着阿强哥家的方向走去。
每走几步，他就忍不住回过头，望向夜空中那团依然在燃烧、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狰狞火焰。
每一次回头，心口都像被无形的刀子狠狠剜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条短短的黑暗小路，他走得异常艰难，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上。
就在小石头刚刚接近一个黑漆漆的、堆满垃圾桶的巷口时，一只冰冷且有力的大手，毫无预兆地从他背后的阴影里猛地伸了过来，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
小石头吓得亡魂皆冒，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浑身僵硬，连挣扎都忘了，巨大的恐惧让他连哭泣都停滞了，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微弱的、绝望的“唔唔”声，小小的身体像风中落叶般颤抖。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且熟悉、带着一丝急切和安抚的声音，在他耳边迅速响起。
“小石头，别怕，是我！阿强哥哥！”
小石头听出来，真的是阿强哥哥的声音！那个经常来餐馆找爷爷、会偷偷塞糖给他吃、会把他扛在肩膀上的阿强哥哥！
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巨大的恐惧过后，是更汹涌的委屈和后怕。
小石头猛地转过身，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抱住了阿强的腿，把满是污泥和泪水的小脸埋进他的裤子上，终于不再压抑，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失去至亲的撕心裂肺，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说道。
“阿强哥哥…哇…爷爷…爷爷走了…爆炸…好大的火…爷爷没了…爷爷不要石头了…哇…”
阿强，他表面上是街头混混，实则是达叔精心培养的下线，同时，他还有另一个暗地里的身份——“赤狐会”成员。
他今天早上过来找达叔，汇报一下听到的消息，却发现唐人街被严密监视。
他没敢贸然接触达叔，随后将情况汇报给了他在“赤狐会”的上级“黑狐”。
“黑狐”让他不要随意行动，表明组织正在跟进，毕竟米酱的这次的动作实在有点大，“赤狐会”不可能不关注。
但是阿强实在不放心，傍晚时分又偷偷摸了回来，刚好目睹了李大爷家的火灾和随后的爆炸。
他本能地觉得不妙，就在外围暗中观察，没想到竟看到了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小石头。
在听到小石头的话后，阿强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闪电击中！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夜色，死死盯住爆炸发生的那片依旧通红的天空，那里曾是他熟悉的达叔餐馆。
虽然傍晚看到李大爷家起火时他已心生不祥，虽然刚才那声爆炸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亲耳从小石头口中证实达叔罹难，巨大的冲击和悲痛还是几乎将他击垮。
阿强迅速蹲下身，将颤抖得如同惊弓之鸟的小石头紧紧、紧紧地搂在怀里，不顾他满身的污秽。
他用自己坚实的手臂给予孩子一点可怜的支撑和温暖，声音因极力压抑情绪而变得异常沙哑。
“不怕，不怕，石头乖，哥哥在…哥哥在这里…没事了…”
他轻轻拍着小石头瘦弱的背，一遍遍地重复着安抚的话。
小石头在他怀里哭了很久，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悲伤都哭出来，直到哭声渐渐变成抽噎，他才想起身上最重要的东西。
他擦了擦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像捧着绝世珍宝一般，从怀里取出那个沾满泥污却完好无损的挎包。
双手递给阿强，他仰着小脸，努力回忆着爷爷教给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强哥哥…这，这个是爷爷让我交给你的…爷爷说…说这是关乎…关乎国运…”
小石头不知道什么是国运，可是爷爷让他一定要这么说，他做到了。
阿强接过那个尚带着孩子体温和泪水的挎包，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有千钧之重。
一瞬间，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中情局的疯狂搜捕、达叔的舍身取义、这以生命为代价传递的“东西”…他全明白了！
怪不得动静如此惊天动地！怪不得像达叔这样的老战士，也不得不选择如此壮烈的结局！
当然，阿强不知道，因为陈阿福这个烫手山芋在，达叔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把希望放在小石头身上。
阿强深深地、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悲愤都挤压出来一般，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强压下瞬间涌上眼眶的灼热酸涩。
他将挎包毫不犹豫地、紧紧地塞进自己外套里，贴身放好，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那份责任的重量和温度。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将小石头护在身后，面向达叔餐馆——那片此刻仍在燃烧、将夜空染成悲壮血色的废墟。
阿强挺直了脊梁，仿佛一杆永不弯曲的标枪，他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指尖微触太阳穴，敬了一个标准、缓慢而无比沉重的军礼。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和衣角，他的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悲痛、愤怒和无比坚定的火焰。
阿强低声呢喃，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飘散在夜风里，却又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和承诺，重若千钧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达叔，一路走好，您放心…我阿强，以生命和荣誉起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爬，也要把‘国运’…安全带回家！”
说完，他不再犹豫，一把抱起筋疲力尽、仍在小声啜泣的小石头，用自己宽大的外套将他紧紧裹住，隔绝外界的寒冷和危险。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冲天的、如同纪念碑般的火光，仿佛要将这一幕永远刻在心里。
然后，他毅然转身，脚步坚定且迅速，抱着怀里的希望和未来，彻底消失在黑漆漆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巷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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