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耶娜赶忙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和枫叶聊聊。很快，她便瞧见一间小小的私人病房，里面有床和电视，此刻无人占用。她领着枫叶走了进去，但没把门关上。床上没有铺床单，不过屋里有个推车，看样子负责整理的人只是暂时离开了。
她微微蹲下，与枫叶平视。“好了，好了。”西耶娜说道。她感觉自己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状况，可她妈妈却很在行。西耶娜小时候不怎么善于表达，然而妈妈总能弄清楚她哪里不舒服。
通常得问一连串“是”或“不是”的问题，再加上些合理推测。在不得不照顾这么多妹妹之前，西耶娜并未对妈妈的这份本事心怀太多感激。
“你受伤了吗？”她问道。
枫叶摇了摇头。
“有人威胁要伤害你吗？或者伤害我，又或者你的某个姐妹？再或者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西耶娜问。刹那间，一些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西耶娜不想做坏人，但要是真发生了那样糟糕的事，她不介意破例。
枫叶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接着轻轻咳了一下。“没什么。”她说道。
西耶娜觉得肯定不是没什么事儿，但也不好强迫枫叶说出来。“没关系，没关系。要不先抱抱，然后再跟我说说怎么啦？”
这个办法以前对小时候的西耶娜用过几次，效果还不错，现在似乎也发挥了作用。枫叶紧紧依偎向西耶娜，西耶娜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给了她一个尽可能温暖的拥抱。
“是那些人。”枫叶说道。
“那些人？”西耶娜重复道。
“躺在床上的人。他们生病了，年纪大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哦。”西耶娜应道。
“我说我能治好他们。我能做点东西来帮忙，可那个老头说这很正常。人会变老，会生病，会衰弱，然后就会死。”枫叶此刻已泣不成声，这拥抱似乎起到了与西耶娜预期相反的效果。
“嘿，嘿，没事的。”西耶娜说道。
“才不是呢。”枫叶带着哭腔抱怨道，“大姐你也会变老。你不能生病，不能衰弱，也不能死！”
“呃。”西耶娜应道。她才十九岁，虽说自认为头脑冷静、还算聪明，但确实没怎么思考过自己终有一死这件事。“我是说，我觉得我还能活好些年呢？”
“不行！”枫叶说道。她左右摇头，鼻涕和眼泪都蹭到了西耶娜的肩膀上。“不行，不行，你不能死。”
“嘿，嘿，没事的。”西耶娜说道。她决定要找银狐谈谈。或者还是算了。那男人气场强大、魅力十足又爱咋呼。所以或许她就心里暗暗朝他说些很不客气的话好了。“好吧，那个……嗯……我真不太会安慰人。”
“我知道人会死。”枫叶说，语气有点赌气。“我又不傻。但应该是别人死，不该是我们。”
西耶娜深吸一口气，想找些恰当的话，却明白自己找不到。“生活就是……很复杂。有时候还特别不公平。但我觉得我们得努力确保死的不是我们，对吧？这就意味着要听大姐的话，吃蔬菜，做作业，要是我们谁真生病了，到时候再说，好吗？”
枫叶缓缓点了点头。“要是你死了，我会把你救活。”她说。
“呃……嗯，好吧。”西耶娜应道。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答应这话。感觉有点冒险，但同时，她又不想让枫叶伤心。
“我会把你变得更大，有更多手臂来拥抱我们，皮肤刀枪不入，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肉体的脆弱，因为机械更强大。你还能有张可伸缩的床，还有个放零食的冰箱，还有……”枫叶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喃喃自语。
西耶娜不再担心枫叶刚才的伤心，而是开始担心她的这些想法了。
“下次我打盹的时候，可别把我变成你现在想的那样，好吗？”
“好的。”枫叶温顺地说道。她用袖子擦了擦脸，直到西耶娜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密封袋，里面装满了纸巾、湿巾和创可贴，她拿出一张纸巾，帮枫叶擤了擤鼻涕，擦干净脸。
“你会没事的。”西耶娜说道。“我们所有人都会没事的。我保证。”
枫叶最后吸了吸鼻子，然后点了点头。“保证？”
“我……是的。听着……我觉得有时候，事情不会按我们希望的发展。有时候就是不尽如人意。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但我觉得最了不起的人，那些经历过最糟糕的事还能继续前行的人，都是充满希望的人。他们相信不管怎样，最终事情都会解决。”
“哦。”枫叶应道。
“希望……或者说恨意。”西耶娜更坦诚地说道。“恨意有时候也很有用。有时候你就是特别痛恨所有糟糕的事，所以哪怕真的不想再坚持了，也能咬牙挺过去。所以，要心怀有朝一日能战胜一切的希望，也要有足够的恨意支撑自己走下去。”
枫叶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恨意听起来很像反派会有的。我觉得我喜欢。”
西耶娜忍住没皱眉。“呃……也许有点吧。”她说。
“希望和恨意。好的，大姐。我能做到。”
西耶娜又轻轻抱了她一下。“这就对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紧张的气氛渐渐消散，安静中只听到医院里微弱的嗡嗡声，以及外面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我不喜欢医院。”枫叶坦言。
“没关系。我觉得没多少人喜欢。但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儿。你想跟我一起吗？别跟着银狐了？”枫叶点了点头，西耶娜挺直身子，把小袋子收起来。“那好。翠妮蒂也一起。”
西耶娜牵起枫叶的手，走出病房。时间刚刚好，一位护士匆匆走过，进去整理床铺。她看到抚慰者和银狐在护士站聊天。
“你能去叫翠妮蒂过来吗？”西耶娜问道。她看到翠妮蒂在更里面的地方，正逗着三个坐轮椅的老太太开心。她一边让老太太们摸她的尾巴，一边……一边吃着其中一位老太太餐盘里的东西。
西耶娜叹了口气，但没说什么。
“嘿，你回来了。”抚慰者说道。“一切都好吗？”
“啊，可能没什么大事。要是让我管这么多孩子，我也头疼。在学校做这种事就已经够折腾的了。”银狐说道。
“是啊。”西耶娜应道，她对银狐有点不耐烦。“她只是……医院对她来说有点难以承受。她会没事的。”
“可怜的孩子。”抚慰者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同情。“是啊，不管你多大，这都不容易。这就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当你知道自己不仅在受苦，而且还独自承受时，待在这样的地方就更难熬了。如果我们能让人们露出笑容，哪怕只是暂时消除痛苦，给他们一点希望，那所有努力就都值得，对吧？”
银狐嗤笑一声。“你是在练习演讲吗？周围可没摄像机。”
抚慰者摇了摇头。“这不是演讲。这是我的真心话。”
“那……挺好的。”西耶娜说道。听到这话，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抚慰者的真诚是她从未在自己身上感受到过的。至少在重要的事情上没有。西耶娜想成为……嗯，不是英雄，但考虑到有超能力的人可选择的道路，要是想过平静的生活，当英雄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她原本还以为来医院不过是走个形式，顺便做点好事。但看着抚慰者，她不禁怀疑这一切背后是否真的有一丝纯粹的善意。
“我们要走了吗？”翠妮蒂蹦蹦跳跳地过来问道。她脸上和不停摇晃的尾巴上都沾着布丁。
西耶娜叹了口气，抛开那些哲学性的思绪，又拿出了她的小袋子。“给我一分钟，抚慰者先生。”
“没问题。”他笑着说。“我很快在这层巡视完，然后咱们就下去。要是你需要时间照顾姑娘们，没关系的。家庭也很重要。”
“谢谢你。”她说。
这个英雄让“当反派”这件事比以前复杂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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