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芬懂事以来，第一次有人肯定她的价值。
她胸腔里砰砰直跳，那句“来！”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眼前浮现了几张脸。
她嘴角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不、不行，我有、工作！”
朱小芬猛地站了起来。
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飞快跑了出去。
林蔚然追了几步，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罗婉君皱眉跟上来，“她这是不愿意吗？”
林蔚然摇了摇头，“未必。”
朱小芬失魂落魄地回了“如花”成衣店，郭娅男一见她两手空空，叉着腰就开骂了。
“真是废物，养着你有什么用！”
胡裁缝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就是！”
“哼，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了，你要是拿不到图纸，这个月的工资就不发了！”
朱小芬脸上浮现惊愕，“不行！我、我娘、要拿、给我、兄弟——”
郭娅男不耐烦地打断她，“我管你给谁，这个月店里活也不多，你这么笨手笨脚的也不知废了我多少料子，不让你赔钱就不错了！”
“我、没有！”朱小芬红了眼眶。
她一向认真做事，除了自己这份，胡裁缝把活挪给她，她也从不多说什么。
就是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回家也好不受爹娘的冷眼。
要是郭娅男扣发了工资，她怎么回得去家呢？
她娘说了，每一分钱都要存着给弟弟娶媳妇的，只有她发工资拿回家，才能得个好脸。
郭娅男见这丫头片子脸上愤愤的，冷哼一声，“老娘就是不发了，爱干不干，不干你就滚出去！”
胡裁缝怕事闹大了，这丫头真跑了，谁来帮自己做活啊？
“哎算了算了，小芬啊，你就跟老板服个软，不就是一个月工资嘛！”
朱小芬没有理会，她的心如同被油煎过。
滋滋地冒着响。
她想起林蔚然握住她的手，不住地夸她，称赞她有灵气，有本事。
眼里的泪水这才掉了下来。
“我、不、干了！”
还不等郭娅男发作，她转身就走。
“嘿，这死丫头.....”
“朱小芬，你疯了！”
身后的郭娅男和胡裁缝说着什么，她却没有回头一下。
她疾步朝着林氏成衣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小跑了起来。
胸腔里的跳动，急促得她忍不住喘息。
林蔚然和罗婉君又埋头赶起单子，门口一阵响动，罗婉君以为是客人，端起笑容就从缝纫机上坐起来。
“欢迎......小芬？！”
林蔚然抬头，朱小芬红着脸，嘴巴鼻子还因为天儿太冷喷吐着白雾。
她眼眶红红的，仍然怯弱，“我、我想、来这、上班，可、以吗？”
还不等林蔚然说话，罗婉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看把你冻得！快进来，林老板就等着你来呢！”
林蔚然笑着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嫂子说得对，小芬，欢迎你加入我们林氏成衣。”
朱小芬被两人热情地欢迎了一通，彼此都做了介绍。
得知林蔚然和罗婉君都是军属，朱小芬露出胆怯又崇敬的目光。
林蔚然笑了笑，“你现在在哪儿住？”
把朱小芬问住了。
她原本住在如花成衣店的仓库里，就一床破棉被和木板床，冷的话把外面的棉袄压上凑合凑合。
林蔚然看见她的表情，就猜测到她或许没地方去。
眼眶还红着，应该和郭娅男那边起了争执。
倒是便宜了自己，省了劝说她的口舌。
林蔚然思忖了下，“不然你先去招待所住两天，店里出钱，等忙过这两天我给你找个房子！”
朱小芬没住过招待所，但听也听过，那住一天也要不少钱吧？
她用力摇头，“我在、店里、睡，可以、吗？”
“那可不成！这么冷的天，把你冻坏了咋整！”罗婉君想了想，“这样，你跟着我们回大院。林妹子有男人不方便，你跟我们娘俩住，还多个伴！”
“可以、吗？”
“嫂子都发话了，有什么不行的？”
林蔚然和罗婉君齐齐劝了她，把这事定了下来，打算改天去打报告，要是不方便，再给她寻个住处。
三人终于熟悉了点，林蔚然本想让她今天先歇着，看看图纸熟悉下，可朱小芬硬是要帮忙。
林蔚然就让她上机试了下，一试就试出了不一样。
她甚至可以替代林蔚然做成衣的细节部分，一开始或许还有些生涩，没踩几圈就上手了。
罗婉君在一边看得啧啧称赞，“林妹子，这回你是捡着宝了！”
把朱小芬说得头又埋下去了。
林蔚然心里也很高兴，多了朱小芬，不仅产能提高，还能把自己从制作环节解放出来，专心做设计。
下午的功夫，林蔚然就把剩下的几张定制画出了草图，朱小芬和罗婉君也配合得很好，之前出图的成衣都做好了。
林蔚然拿了一件检查，朱小芬紧张地盯着年轻漂亮的新老板。
可她花瓣一样的嘴唇里却没有郭娅男那种冷言恶语。
林蔚然眼里露出赞许，“做得很好，为了庆祝我们今天多了一个同事，今晚我请客，咱们上国营大饭店吃！”
朱小芬兴奋得红了脸，却不是因为可以白吃一顿大餐。
而是这句，对她来说鲜少听见的“做得好”。
天色灰蒙的时候，林蔚然去隔壁蛋糕店借了电话打给大院，央人转告周文野，自己和嫂子去国营大饭店吃饭，不必来接。
林蔚然也是头一次来国营饭店，八十年代初，国营饭店吃饭除了钱，还有票。
林蔚然有大院给军属发的供给，其中就有粮票。
三个人进了店，罗婉君和朱小芬都比较拘束，林蔚然拉着她们入座就把菜单给她们瞧。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怯，凑不出一个菜来。
林蔚然无奈地问了忌口，刷刷地点了几个菜。
旁边一桌的人在喝酒，林蔚然看了也有点馋，她前世是会喝酒的，生意场上滴酒不沾是大忌。
又问了罗婉君和朱小芬。
罗婉君倒是能喝一点，她男人在时还要她陪两杯。
朱小芬是从没喝过。
林蔚然便要了一瓶普通的酒水，这儿也有卖茅台的，虽然不是后世的动辄几千元，现在也得十块左右，她还消费不太起。
等菜上来，朱小芬和罗婉君都浅尝即止，林蔚然两杯下肚，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眼前有两个罗婉君，三个朱小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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