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几乎一辈子都献给了军伍，更是从底层爬升起来的人，见过了太多的生死，也听过了太多的哀嚎，哪怕再爱惜手底下士卒的性命，但沙场哪有不死人，不受伤的？
现在自家孙子说，能够让军伍的士卒多几分存活的几率，对于张威远来说，简直就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张麟端正了一下身子，颇为认真的说道：“酒水的纯度，只要够了，就能起到消毒的作用，也就是能够阻挡外邪入侵！虽说不能百分之百有效，不过比起用草木灰香灰之类的覆盖伤口，效果自然要好些！”
对于这点，张麟是特意找程虎了解过的，按照程虎的说法，战场上受伤了的人，在用香灰或者草木灰一堆，止血杀菌一起来之后，便是用绷带一国，便算是完成伤口处理了！条件容许的话，还能来些草药进行治疗，条件不容许的话，便只有一圈布条，所有生死，都看个人命硬不硬了！
熬过去了，便是熬过去了！熬不过去，哀嚎了几天几夜，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绝望等死！
“酒水能够阻挡外邪？这个说法，我为何没有听过？”在这个时代，凡是治不好的病，都用外邪入体来解释，张威远知晓有药酒这么一说，可用酒水阻拦外邪，真是闻所未闻！
对于这个问题，张麟没有去回答，他只是对张威远说道：“爷爷，如果我没有把握，我是不会来找您的！我知道您一辈子都奉献在军伍了，回家之后更是为了那些老卒劳心劳力！身为后辈，我全部看在眼里，所以我才打算将这发现交出来，卖给大梁所有的军伍，在能够帮到士卒的同时，也算是给咱家弄出一份产业来！”
与张威远交谈，张麟觉得还是和盘托出的好，不然他这点小心思被老爷子发现了，反倒有些不美了！
张威远瞧了张麟一眼，原来这小子打的是这个念头！
对于这点，张威远不太关心，他关心的是张麟所说的事情到底能不能实现！如果真的能够实现的话，那么那些上沙场的士卒们定然能够少死些！
“可有依据？”张威远沉声问道。
“这酒水刚制作出来不久，尚未来得及试，不过绝对不会有错的！”张麟如实说着，话语中透露出无边的自信。但同时他又接着说道：“爷爷，我这次过来找您，也是想让您联系军中各部，第一批酒水，我可以无偿提供，只有让军中士卒亲自体会过后，才更有说服力！”
张威远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为何自家的孙子会有这般精明的经商头脑？堪比那些厮混半身的老商户都要厉害啊！此举看似是赔本买卖，但若真能成事，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报回来！
“容我想想！”张威远摆手说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张麟。
张麟也不着急，静静的陪着张威远，他没有具体实例能够拿得出手，自然不可能轻易说服他家老爷子！不过只要老爷子答应能够尝试一下，他的计划就成功一大半了！
酒精消毒，刺激性太多，不如前世的碘酒之类的温和性药品，不过与求活相比，这点痛苦算不得什么！
而且只要在沙场上能够证明他弄出来的酒精有阻止外邪入体的功效，那么市井中的药铺医馆，便是第二波潜在的购买力！
张麟脑海中想着对今后的憧憬，等着张威远决定，可等来等去，他都有些等的有些不耐了！
张威远思考的时间太久了！
正当张麟想再说些话，来打动张威远的时候，张威远终于抬头了，他很认真的看着张麟，颇为严肃的说道：“我不同意！”
这四个字一出，张麟直接愣住了！
他想过张威远会犹豫，会不信，却独独没有想过张威远会不同意！
如果自家老爷子从军中下来之后，只是当一个在家养老的老将军，他绝对不可能过来找他的！不过老爷子从军中下来之后，心思都记挂着军伍，这等有利的事情，老爷子自然不可能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老爷子现在却像是同他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一样，竟然说不同意！张麟如何能够想通？
“爷爷，为什么？这可是对士卒最好的帮助！难道您忍心看着那些在沙场上受伤的士卒被外邪入体痛苦的死掉吗？”说这话的时候，张麟情绪有些激动。
张威远脸色古板，没有半个字回答出来。
气氛一下子就僵掉了！
张麟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听到张威远的答案，他嗤笑一声，竟然不知道脸上到底是何表情。
“爷爷，我知道了！我不给您添麻烦了！我自己去找那些武将说！”
张威远眼睛一闭，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郑重其事的交代道：“小麟子，你也不准去找那些武将！否则你便不是我张威远的孙子！”
“为什么？”张麟这下子终于彻底爆发了！
老爷子要是爱惜羽毛，他能明白却不能接受，可他自己去找盛京城里的武将，一为士卒出点力，二来给自己赚点钱，为何就不行了呢？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因为我是张威远，你是张家的子孙！”张威远沉声说出这话来，烛火之下，他脸上的皱纹好像深了许多。
张麟不知道怎么出的屋，心情糟糕透顶！遇到守在不远处的唐堇饴，都是直接走过，根本没有听清楚唐堇饴对他说了什么。
唐堇饴被张麟无视，心头本来很有怨气，但不过突然想到什么，她脸色一变，快步往张威远屋子里走。
一推门，唐堇饴便看到张威远很沉默的端着一碗酒在独自喝着，按理说她应该上前将张威远手中的酒给抢过来，不过她没有动，连半个劝说的字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张威远一连喝了三碗酒，脸上也升起红晕来，他放下手中的酒碗，用手撑着桌子起来，身子微微有些摇晃。
唐堇饴见状，赶紧上去搀扶，张威远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丫头，是不是人老了之后，什么事情都需要顾前顾后呢？”
唐堇饴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唉...”张威远一声长叹。
有些摇晃的走到门口，用手扶着门框，抬头望向天上不见星光的黑暗。
唐堇饴瞧见老爷子这个样子，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张德福悄悄而来。
“德福，来了啊！”张威远瞧见张德福过来，轻声说了一句。
张德福轻轻点头，就这么陪着张威远站着。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直站了半个时辰。
“张家因我而荣，却也可因我招致灾祸！”张威远自嘲的说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恨。
“啪！”
怒气上来，张威远忍不住的对着扶着的门框猛力一拍，震落不少灰尘。
“狗娘养的贼孙！为何老夫是这大柱国？是这狗屁的大将军呢？”张威远双眼通红，气愤的质问虚空，更是质问自己。
“老爷，小少爷会体谅您的！”
“小麟子的事情，我不担心！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啊！”张威远咬着牙说道，眼中竟有泪光浮现。
“不是时候啊！不是时候啊！”张威远嘴里喃喃着，眼中泪水从他风霜一辈子的脸庞上滑落。
月正于空，大梁大柱国大将军张威远醉倒家中。
躺于床上的张威远鼾声如雷，泪如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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