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皓明之所以选北水瑶寨，是因为它有一栋副楼，既可吃饭，又可喝茶。
段有义接了陆皓明电话，立即明白是去副楼。他曾经与苗焰在那里吃过有名的竹筒饭。
既然这样，他就没必要惊动施可依。直接打了个电话给茶楼，订了一个客气点的包间。
做完这些，他本想去陆皓明办公室打一转，弓起半个身子，又坐下了。
办公室能谈，又何必去茶楼呢？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陈镜，说：“你来一下。”
陈镜过来，段有义把车钥匙给他，说道：“到附近洗车店把我的车洗一下。五点半要用。”
接下来，他就无心上班了，找了本杂志翻开，随意地看起来。20分钟后，陈镜把钥匙送进来，说：“正好五点半。”
段有义说声谢谢，下楼，走到陆皓明办公室，笑声：“厅长，有人请我们吃饭，你忘了？”
陆皓明正在看方奕雯送过来的年度考核细节方案。听到喊声，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出里间，对小谷说：“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
两人到了车边，陆皓明坐副驾位，段有义开车。一路上，段有义介绍大师颁奖会开完之后各地的反应，最后总结道：“形势一片大好。”
陆皓明也不说什么，只听。
到了酒店副楼，段有义领着陆皓明上二楼。径直入了207包厢，点了两菜一汤，说：“这里的竹筒饭很有特色。”
陆皓明笑道：“如果你天天吃竹筒饭，它就没有特色了。”
段有义不明白陆皓明这句话，笑了笑。
饭菜一来，两人开吃。段有义知道，吃不是主题，主要是谈话。他也很少说话，只顾吃饭。
两人吃罢，服务员进来收拾碗筷，送来一壶茶。段有义给陆皓明倒了一杯，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如果是喜事，陆皓明早就应该有所表示。但陆皓明的表现似乎又不是什么喜事……
正在段有义猜测之间，陆皓明喝了一口茶，说道：
“有义，我想好好跟你谈谈心。”
所谓谈谈心就是做思想工作，段有义自从当上纪检组长之后，就经常找人谈心。谈心不是什么好事。
他认真地望着陆皓明。
陆皓明说：“有义啊，你不容易，我看过你的档案，跟我一样是农家子弟，只是你运气好，分在省委宣传部，我运气中等，分在市教育局。
如果我运气差，就是分到无何市那个县去教书，不说当什么厅长，就是找你段组长见个面都找不上。”
段有义吓了一大跳，不知陆皓明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连忙道：“厅长是块金子，随便分到哪儿都会闪光，都会冲出来的。”
陆皓明摇了摇头，叹道：“你那是安慰别人的，安慰我可不行。人的成功有许多偶然，你也一样，分在省委宣传部，起点比我高。就算没什么才能，最后混个打括号的副厅也是没有问题的。”
段有义点点头，他觉得陆皓明这一点好，经常说人话，不打官腔。
陆皓明接着说：”但是，你又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想上进，想成为你们村，你们乡，你们县里走出的一个人物。所以，你一直在追求进步。”
段有义说：“厅长，你说对了我的内心思想，如果在宣传部按部就班，就是你说的混到最后，混个打个括符号的副厅。所以，我想改变这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生。
一去上班，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洗杯子。把办公室的杯子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是擦地板，把地板拖得照得人影子出。只有这样，我们处长才喜欢我。
我工资低，家里还有弟妹要读书，没有钱去搞关系。因为我进去，是一个熟人推荐的，他就跟我说过一句话，农家子弟要在大院里立住脚，只有勤奋，勤奋，再勤奋。”
陆皓明点点头：“说得不错。我也差不多。到办公室写材料，没日没夜，写了几年，终于出了名，才当上办公室副主任。
但是，别人要压着我，我只能反抗，反抗的结果是遍体鳞伤，如果不遇上好领导，我连教育局都待不下。他们准备让我去教书。
所以现在反思，我是太好强，不知深浅，如果没有人保护我，就是开头讲的那句话，找你段组长，面都见不上。”
段有义的脸红了一下。
陆皓明说：“你想上进，我心里清楚，但你也存在缺点。”
段有义忙说：“请厅长直言不讳给我指出来。”
陆皓明说：“你的缺点是急功近利。你以为服务好杜颂然、陆皓明就行了。结果杜颂然走了，陆皓明也不可能跟你工作一靠子。”
段有义吃惊地瞪大眼睛：“厅长，你不会一下子就走吧？”
“我暂时不会。我的意思是你要团结大多数人。要潜行无迹。”
“潜行无迹？”
“对，清朝有个曾国藩，当朝第一红人穆彰阿非常赏识他。曾国藩十年三迁，升到副部级，都是穆彰阿在道光皇帝面前推荐的。
你看曾国藩的家书中，他提过穆彰阿对他好吗？没有。他去感谢穆彰阿都是一个人去，从不邀朋友。这叫潜行无迹。
他要表明，自己升官全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如果遇上你，别人一眼就可看出你是某某的人。某某倒台了，你怎么办？
穆彰阿后来也倒台了，查遍朝廷大小官员，几乎一半人向穆彰阿写过效忠信，唯独找不出曾国藩半个字。明明知道曾是穆彰阿的人，却没有下手的理由。
你要多学习，不要把自己与上级领导的关系让人看到明明白白，要混得不白不黑，让人看不出，你才可以稳步前行。”
段有义惊得半天没有做声。
不过有一点，他知道陆皓明是真的在帮他，这已经是官话的第十八环了——是兄弟之间，亲人之间，躲在自己家卧室里才密谈的话。
他的腿激动得有些颤抖。
陆皓明说：“你去找过郝部长要求提拔？”
段有义也说真心话了：“我自己没去，我岳父请人去求过情。”
“有义，我就实话告诉你，这次是先提肖歌，他在文化厅十几年了。不提他，党组成员都会反对我，厅里干部也会反对我。”
段有义并有表现出激烈的反对，而是说：“厅长，你放心。今晚的话我听进去了。你在方便的时候，提携一下我。”
陆皓明说：“我在郝部长面前也高度评价了你，有能力，有水平，办事扎实。”
“那就太谢谢你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希望你稳步健行。”
“谢谢厅长对我兄长一般的教诲，我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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