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母亲突然炸毛，顾茉只觉得喉咙被封住了，一颗心在怀里不停狂跳起来。
她预想过母亲得知她要辞职回来的场景，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模一样，甚至这场暴风雨看似更加猛烈。
顾振东见母女二人似乎要吵起来了，赶紧忙着打起了圆场：“小瑜，你先让茉茉把话说完了！
茉茉，你告诉爸妈，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何瑞见顾茉一脸说不出口的模样，低声说道：“要不.......我来替你说吧！”
顾茉深呼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勇气，终于抬头看向了父母二人。
也许是沉默的时间有点长，蔡瑜已经急得面色涨红，仿佛下一秒就变成了夏日里的狂风暴雨。
“茉茉，快说吧，家里人别藏着掖着的，有话就直说。”
这句话一说，顾振东心口狠狠一阵紧缩。他何尝不是在藏着掖着，隐瞒着自己的病情呢！
“爸，妈，我很喜欢康福养老院这份工作，虽然会面临朝夕相处的老人生病、离世，但是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人生的道理。
照顾他们的日子里，我经常会想到咱们顾家村的留守老人。你们都知道，咱们村里留守老人处境很艰难。
有人不幸离世，几天都没有被人发现，因为家里没有子女，子女都进城务工了。
上回张爷爷鲁奶奶投河自杀，这事情你们都知道，他俩这辈子活得太惨了。
如果村里有座养老院，即便设备不如城镇养老院，但是起码对于村里这部分老人而言，都是一种保障。
咱们村里发生了几次悲剧，都是无法挽回的遗憾。如果我们再不关注这些留守老人，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
蔡瑜看着女儿，脸上带着讥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村里这么多人不管不顾，村委会也不关心的事情，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回来开养老院？”
顾茉有点讪讪地说道：“妈，我是这么想的，下午我和何瑞已经去找村书记聊过这件事情了。”
顾振东没等蔡瑜开口，自己先问了：“李书记是怎么说的？”
“爸，李书记心里其实还是很认可这件事的，只不过村委会应该不会愿意一起做这件事情，具体他们要开会讨论最后给我一个结果。”
“那如果他们不管这事情，回村里建养老院就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
面对父亲一针见血的问题，顾茉点了点头：“是的，但是村委会一定会给予一些帮助的。李书记已经答应了，顾家村小学那块地现在慌着，可以把小学先改建成一个简单的养老院。”
顾振东继续问道：“那床铺、家具怎么办？老人们住进去，总不能从家里把床搬过去吧？”
“爸，这个我们都想到了，我们可以有两个方案。一是先采购一些废弃的家具，先将就着做成床位，等以后养老院有了收入了，然后再慢慢完善这些基础设备。
第二个方案是这样的，何瑞的一些朋友有些渠道，他们可以帮我尝试拉赞助，社会上还是有许多人愿意伸出援手的，比如一些成功企业人事，他们都很热心于做慈善事业。
如果何瑞能够拉到一些资助，前期就可以初步实现养老院的雏形了。”
这会没等顾振东开口，蔡瑜已经像炸药桶一样被点燃了，“行，假设你养老院开起来了，招收了一群老人进去。妈问你，谁来伺候他们这群老人的生活起居？你有钱请人来照顾他们吗？”
顾茉深呼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个问题我们也想过了，村里虽然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但是其中还是有人具备劳动力的。一开始工资肯定不会太高，如果随着养老院运营起来，人员工资也会逐步提高的。”
蔡瑜听着女儿的话，整个人已经要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行，就算是你招到了便宜的劳动力了，养老院你打算怎么收费呢？
咱们这里不是城镇，顾家村是地地道道的农村，没人愿意出个几千块钱一个月，住进养老院的。
茉茉，听妈一句劝，别瞎折腾这些了，好好在上海上班吧！
振东，你也劝劝她啊，这丫头一根筋似的。
小何，你怎么也不劝劝她，还陪着她一起胡闹呢！”
顾振东陷入了沉默，何瑞倒是开了口：“阿姨，村里这些留守老人的事情，顾茉之前就和我说起过。
我没来顾家村之前，根本想象不到村里会有这么多空巢老人，刚才在路上我们还遇到一位老爷爷。
老爷爷好像得了阿尔茨海默症，这种病很危险的，但是他家里一个亲人都没有。
我们发现他吃得很多食物都已经过期了，桌上的饭菜都发霉了，苍蝇到处在飞。
这种生活方式，说白了就是自生自灭，老龄人真的是社会最大的弱势群体。
茉茉心地善良，想救他们与水深火热之中，让他们也可以像城里人一样得到养老。
我们先不谈‘快乐养老’这个概念，最起码先保证他们一日三餐吃饱喝足以及生命安全。”
蔡瑜冷笑起来：“我是听明白了，她是想要当活菩萨，拯救村里的生命空巢老人。
茉茉啊，你是不是书读多了，脑子也读傻了？这事情铁定做不成，说不定前期很长一段时间要自己往里面砸钱。
你告诉我，你身上有几文钱？如果你有几百万，妈保证闭嘴不说话了。
以妈对你的了解，你身上的存款不会超过两万块钱吧，顾院长！”
顾茉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母亲：“妈，我不是圣母，我也不是想当救世主，我就是纯粹的想为村里老人做点事情。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赚钱，和你一样掉进钱眼里的。
我就是想对这个社会做出一点贡献，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只要能够帮助一个老人，我就觉得我做的事情有意义有价值。”
蔡瑜看着女儿，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你在康福养老院照顾那些老人，也是为社会做贡献啊！你为什么非要挑这么难的事情去做？
爸妈只希望你找个好男人嫁了，以后结婚生子，踏踏实实过日子。
如果能够找个条件不错的婆家，以后多帮着我们照顾你弟弟。
爸妈中年生子，现在都五十来岁了，你弟以后还是要靠你帮衬着。
这样吧，你别建什么养老院了。你菩萨心肠没地方用，我和你爸的养老就交给你了。”
顾茉愣住了：“妈，这不是一码事情，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眼瞅着母女俩要开始争吵，顾振东终于开口说话了，“茉茉，爸已经听明白了。建养老院这件事情太大了，凭你一个人根本没法做成，你趁早把这个想法停止吧！
行了，先讨论到这里，饭菜都凉了，放微波炉热一热吧！”
顾茉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时，何瑞的手在桌子下面推了推她，示意她先别说了。
拿着饭菜送进微波炉时，顾茉看着那台原本买了送给张爷爷鲁奶奶的微波炉，心口一下子揪了起来。
当初就差一点点，他们就不用绝望投河自杀了，她真心不想村里老人再次发生诸如此类悲剧的事情。
菜热好了端上桌子，大家心情都不太好，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顾振东感觉一阵耳晕目眩，身子越发不舒服，酒没喝几杯，吃了点菜就回房了。
晚上，何瑞和顾沥睡一块儿，两人秉烛夜谈了很久很久。
从这次的对话当中，他对顾茉有了更多的了解，心里越发怜惜起这个女人。
“准姐夫，我姐一直就不太喜欢我，她把我当成敌人呢！
爸妈重男轻女生了我，她应该怪他们，结果我一直在中间夹着受气。
不过我姐是挺惨的，出生没多久差点被送人，后来还在孤儿院住了一个星期。
唉，我们家关系可复杂了，你还是想清楚了再和我姐处对象吧！”
何瑞摸着他肉嘟嘟的屁股：“小屁孩，以后对你姐好点，你姐就是嘴硬心软。”
那一刻，何瑞明白顾茉为什么总给人一种深情且凉薄的感觉。
也许，她看似凉薄的背后是对这个家庭失望多了，而内心的深情是她骨子里面的原色。
顾沥歪着脑袋看着何瑞，“准姐夫，我姐真要回村里开养老院啊？”
“嗯，她的愿望就是在村里开养老院，让老人们住进像‘家’一样的养老院。
我们给这座养老院取了一个名字叫‘时光养老院’，以后养老院里面还会有一座虚拟的‘时间银行’。”
顾沥一双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准姐夫，这听起来好酷啊！”
“当然，你姐是干大事的人，在我心里她一直很酷。
你爸妈不支持她回来建养老院，你可要多帮你姐多说说话，知不知道？”
顾沥撇了撇嘴：“你也看到了，我妈是家里的母老虎，我爸都不敢和他对着干。准姐夫，你别把我往火坑里面推了。”
何若头枕着双臂，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屋顶：“我相信你姐，她一定会实现她的梦想，在养老事业这条道路上闪闪发光。”
躺在床上，何瑞心底蔓延出来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身处在顾家村，顾茉的出生地，这种感觉让他有些目眩和迷恋。
“顾沥，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不相信你姐的能力？”
何瑞歪头看向顾沥时，这才发现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翘挺的鼻子里面发出了微鼾声。
黑夜里，何瑞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摸了摸顾沥虎头虎脑的脑袋，竟然有些喜欢这小家伙叫他姐夫。
这一夜，他再次扪心自问了自己，为什么会跟着顾茉来到顾家村。
心里那个答案越发清晰起来，没错，他喜欢上了这个性格坚韧，内心却柔软得像一团的女孩。
他暗暗问自己，如果顾茉要回来建立养老院，他要不要跟着她一起回来创业。
何瑞的父亲希望他能够回去帮他搭理家族事业，两人关系已经明显回温，他已经可以离开康福养老院了。
一直不走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和养老院里的老人已经建立了的感情，和老人们一起拍摄的老年版《甄嬛传》还没有杀青。
二是他心里已经住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顾茉。
这一夜他想了很久，如果顾茉要离开康福养老院，他或许会跟着她一起回到顾家村创办“时光养老院”。
他也想过，这样一来他和父亲的关系很有可能再次破裂，何瑞的心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一刻，他根本不知道父亲已经替他铺了路，何父打算让儿子去英国留学，回来以后继承他的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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