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京。
有关这个男人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作为一名谪仙，张太京或许不算问鼎。
可论剑道造诣，这世上恐怕没几人能及得上他。
细细观之，此僚形貌年轻，足见破境甚早。
不过其两鬓早已斑白，虽举止轻浮，眉梢却并不舒展。
一袭龙袍并未系带，松松垮垮露出内里，整个人邋邋遢遢，既有逍遥恣意，又瞧着矛盾重重。
“呦，来啦，自己找地儿坐。”
不同于张太白的咄咄逼人，张太京对秦逍可谓和善。
秦逍缓缓落下，找了处干净地方落坐，距离张太京隔了十个格子。
倒不是秦逍不能凑近，实则是这家伙太埋汰了，嗑瓜子丢的满地都是，方圆十格内全是瓜子壳。
这场景令秦逍颇感玩味。
毕竟谁曾想到，被世人捧上神坛的北齐金顶，竟被瓜子壳占据了半壁江山。
“能走到我这里，着实不错，呸。”
张太京一边说一边吐壳，时不时还剔剔牙缝。
秦逍看得久了，有些怀疑剑黄巢那副德行，是不是在张太京这儿学的。
“张真人，久仰大名。”
“得得得打住，如雷贯耳这些客套话就甭说了。”
“张真人误会了，我想说的是今日一见，还不如不见。”
“哎，这就对味了嘛，来，你也嗑点！”
张太京大手一挥，秦逍面前立时出现了两座瓜子小山！
“我说张真人，你该不会拿这东西当饭吃吧？”
“你咋晓得？顿顿不能少啊！”
“可是只嗑瓜子，是根本吃不饱的。”
“吃饱了又能如何？世人就是吃得太饱，才会脑子浑浑噩噩！须知吃得越多拉的越多，唯有瓜子这种才最合时宜！”
“哦？怎么个合法？”
“既可保生命源源不断，又不会被猪油蒙蔽精神！”
“啧啧，照此说来，张真人也是个【醒着】的人呐。”
“彼此彼此，众人皆醉我独醒，只可惜光醒还不够，今儿你来了，我倒是不寂寞了。”
一番稀奇古怪的对谈，反倒将二人的关系迅速拉近。
以张太京的手段，想要得知妖域发生的一切，根本无需自己亲自打听。
秦逍也乐得如此，毕竟这能省下不少唇舌。
“我胞弟那个人啊，向来就那样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先前我就跟他讲过，你一旦来到北齐，他们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可他偏偏不信这个邪，喏，现在应该冻住了吧？”
张太京咧嘴一笑，他的五官和张太白有几许神似，看得秦逍心中微微恻隐。
秦逍也理解张太白，不管事能否办成，作为目前北齐剑道门面，他必须做到不遗余力。
世人已然默认了他的平庸，他唯一能为自己树立的，也唯有行事的态度了。
“姜前辈很可惜，墨尧也很不错。”
张太京说这些时，嗑瓜子的手稍稍放缓了些。
他抬头望向秦逍。
“你已然走出自己的路，可有些事改不了就是改不了，醒来是好事，继续执迷不悟，那便是坏事了。”
“张真人此话何意，难不成要我在这里跟你余生嗑瓜子？”
“这有何不好吗？”
张太京摊了摊手，随后又抓起一大把。
“人生在世皆会死，我们做到了世事洞明，已然好过芸芸众生。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晓得为何活着，更不晓得为何要奔波劳苦。更有甚者压根不去思考，光是维持生计，就已然耗尽其全部时间。我们则不一样，看透了仙路尽头的无情冷冽，还热情洋溢的好好生活，你敢说我现在的样子，不算是一种别样的勇敢？”
张太京说得满溢性情，秦逍听罢却没有接话。
他在认真思考张太京的观点，半晌后，秦逍缓缓开口。
“张真人所言极是，不过对我来说，这条飞升路，我还是要走完的。”
“痴人！”
张太京作为过来人，闻言立刻鄙夷呵斥！
“跟痴不痴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可行，因此我要走完。”
“哪里有什么可不可行！无数人前赴后继那么多年，早就论证了天意不可违！好好在世上逍遥几百上千载，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化作苍天最爱的精气养料，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人一旦死翘翘，那就什么都没了，根本没有剑黄巢口中的狗屁解脱！你现在还执迷不悟，完全是你还不够怕死！”
“张真人，我之所以这么做，恰恰是因为我比你还贪生怕死！”
秦逍语气稍稍抬升，不被张太京压制分毫！
“不瞒真人，我自从踏入修行之道，便对飞仙永生心存向往。三千大世可亘古长存，缘何我等就不可以？眼下我走出了一条新路，我觉得这条路可以一搏。”
秦逍这话说完，迎来的却是张太京的嗤之以鼻。
的确对他来说，秦逍在其心中地位，自然不如姜京佐和剑黄巢。
那般多与天博弈者满盘皆输，早已令张太京心灰意懒。
可秦逍却不以为意，他盯着那张不屑嘴脸，微微露出一丝哂笑。
“张真人，你虽通晓天下事，却压根就不懂我。我这人行事最在乎命，若我没有十足把握，是不敢下这盘棋的。恰恰是那些先辈的前赴后继，让我看到了无数不可能中的唯一可能，试问在一条极度可能获得永生的路上，勉力一搏有错吗？”
“大言不惭！”
张太京很显然未被说服，秦逍倒也洒脱，朝张太京抬了抬手。
“事情尚未做完，遭受非议情有可原。不过眼下我已然布局不少，近来也有些冥冥突破。若张真人不信，大可与我一试。毕竟唯有亲眼所见，真人才会真切体悟到，我到底是不是大放厥词！”
“哼，秦道友这话属实埋汰，我已然元婴碎裂，现存修为不及往昔五成，如何与你一试？”
“张真人呐，我觉得我做人已经够有提防心了，没成想你这厮，竟比我还不说实话。”
秦逍晃晃脑袋，随后伸手拍了拍坐下棋盘。
“张真人，若我猜得不错，你跟无妄天对弈的这盘棋，已然僵持了数十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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