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江滨路停车场寂静无声，连路过的风都没有一丝丝。
保安老王的尸体，正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几米之外，一辆还发动的汽车上坐着司机。
“我杀人了。”
车中女人的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指尖微抖，只勉强维持身形还直挺挺地坐着。
“王叔不会把塑料瓶丢进垃圾桶，塑料瓶要留给保洁阿姨。”
“厕所最里的隔间要堆放纸片和清洁用品，那些东西去哪里了？”
“停车费是150元，是150元……王总不会给我涨工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握了握方向盘，深吸口气：“不对，这里不对。”
女人一面口中自言自语，一面拿起丢在副驾驶上的那把水果刀。
纯黑的刀身比小臂略短，虽是刀具，但离杀人砍骨还差得远，但此时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拿起刀朝着自己的身上比划了一下，刀尖扎进上衣里，割出一条口子，双手一拉。“撕拉”一声撕出一块碎布条来。
把布条缠到手上，把唯一的武器死死绑在自己的手上。随着缠绕的动作，一圈又一圈，宁十一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下来。
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她朝着倒地不起的老王头走去。
随着她的靠近，躺在地上的老王头侧脸越来越清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体上最轻微的上下浮动也没有，那是一具没了生气的尸体。
她吸了口气，空气中似乎有血腥味，很淡很淡。宁十一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此刻她脑中并不十分清醒，思维像裹在一团面糊中似的，混沌沉重不堪，只有一个隐约的声音在跟自己说：不对，一定不对。
她忍着想吐的欲望，晃了下脑袋，像是能把大脑中包裹自己的东西甩开似的，一步步朝着老王头走去。
下一秒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大片的鲜血和尸体，而是……什么都没有。
宁十一忍着不适弯腰一把拉开保安制服，那衣裳之下空空如也，只有扬起的碎石混着灰尘，差点迷了她的眼。
“小宁。”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宁十一猛地转头，老王头就站在不远处，正指着她的车道：“车怎么停在这儿了？挡着出去的路了。”
老王头上衣口袋里的手机还沉甸甸地坠着，他的裤兜里鼓囊囊的，露出一只玻璃茶杯的盖子。
宁十一低头看手上，自己手上空空如也。
“我刚才拿的东西是什么来着……”她脑中一阵眩晕，又开始混沌起来。
“老王我下班了，你瓶子给我留着好吧？”
保洁阿姨拎着自己的半旧的帆布包，推着自行车出来，见到宁十一照旧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宁十一看到老王手上拿的是一个饮料空瓶子，他点头道：“明个儿见。”
“我先走了，赶着回去做饭呢。”
保洁阿姨骑着车出了停车场，天边的云彩透着一抹浓郁的红，映照着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的路口。
“天还没黑？”
宁十一看着调色盘般美丽的天空，自言自语。
“对，我刚下班……”
“小宁……这个月停车费要交了。”老王头走过来说道。
“哦……好，我差点忘了。”
宁十一拿出手机准备给老王头转账，老王头安静地等着。
她拿出手机，动作顿了顿，似乎是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似的，问道：“多少钱？”
老王头答：“一百五十块。”
宁十一点点头：“对，是150块。”
她在屏幕中输入了1、5、0……三个数字，在确认转账之前，犹豫了下，不确定问道：“王叔，我是不是交过了？”
老王头皱着眉：“上个月交的，喏，你看。”
他把对话框中两人的聊天记录翻出来给宁十一看。
“对，是上个月……这个月没交。”
脑子知道了，但手似乎还不能接受，看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老王头也没催她，只踱着步子慢慢回了保安室，似乎并不着急。
“王叔。”
宁十一在他身后出声喊道，后者身形一顿。
“你……怎么不催我？”
老王头的身子一动不动，宁十一死死盯着他的后脑勺，好像能从那里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
“你这丫头还能赖账不成？这两天给我就行。”
老王头很好说话地朝后面摆摆手，慢悠悠地朝保安室走去。
“不对……”宁十一抚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挣扎着说出这两个字来。
“王叔？”
再抬头保安老王头却已然不见。
宁十一转了一圈，看着四下空无一人的停车场，莫名心中发慌。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心慌，只下意识坐进自己的车里，从停车场逃也似的出来。
硕大的交通倒计时牌上鲜红的数字正在倒数，宁十一看着那跳跃的数字，思绪一瞬间被拉回到某个片段中。
“我已经走过了。”
从停车场出来的这条大路，今天走过了。她盯着交通灯发呆，直到绿色的读秒又再一次跳成红色。车子依旧停在十字路口。
一对母子骑着电动车从身后驶过，两人都带着头盔，很快在路口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她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猛地回过神来：“我见过。”
这两人自己见过，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看了一眼公司方向，却猛地打满方向盘，转了个弯。
5分钟过去，宽阔的四车道依旧没有车。
10分钟过去，宁十一没看到菜市场的影子。
直到15分钟过去，她终于踩下刹车，小车停在了马路中间。
挡风玻璃外灰蒙蒙的，日月交替的某个时间段，视线最不好，就像此刻。外面的世界灰蒙蒙的，只觉得远处的房子里有人，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些人在做什么。
“小宁，王总让你搬去副总办公室，你升职要请客哦！”
同事徐莉起哄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宁十一的身体被人推了一下，撞到了一间办公室的门上。眼前办公室的门上赫然写着“副总办公室”，她伸手推开门，办公桌上放着自己的照片，那是团建照，自己站在最中间。同事们个个笑容洋溢，却看不清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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