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
没有遍地的金黄跟绮丽的晚霞，有的只是冰冷的夜，从北方浩浩荡荡地压来，将一切吞没。
纵使隔着扼夜长城，也能听到风撞在城墙上发出的怒号，沿着大地传递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大片大片的篝火被点起。
不知为何，一到了扼夜长城的脚下，众人就觉得格外的冷，裹再多的衣物也不能抵御多少。好似非投身于火海之中，才能得到正常的温度。
大片大片的原林被砍伐，临时的营帐得以搭建起来，这三万余人终于不再是散兵游勇，有了一点点军队的模样。
当三万余人拉成一条线向原林横推的时候，无数藏在其中的动物被惊动，继而被抓住。
虽说是早春，秋天贴的膘都被消耗了干净，但毕竟也是肉，肉就比菜香。遭受了这么多日的折磨，众人的心得以放松下来，即便心中还有些抵触，也忍不住大口吃了起来，纷纷抱怨着前几日所遭的罪。
以夜歌跟唐棠的能力，逮到的东西自然是最多且最好的。
架子上烤的是狍子，锅里炖的是三只山鸡，佐料撒进去，香味立马被激了出来。
唐棠还搜了不少松鼠的窝，凑了满满当当的一盆干果。
用刮下来的油脂烙出来的饼，配上这些肉，唐棠幸福的快要哭了出来。他以前在弃民区的时候可从不敢奢望吃肉，更不用说是敞开了吃。
“早知道这长城脚下这么多吃的，我早就跑出来了！”
除了几个关键的烽火台，扼夜长城的大部分地方都荒废多年，人迹罕至使得这些地方已然成为了富饶之地。
夜歌望着无数被砍伐的木桩，说道：“用不了一个月，这里就会什么都不剩下了。”
军队猛然扩张一倍，战线又拉得如此之长，多数道路都已经废弃，后勤供给能够跟得上才让人觉得奇怪。三万人，犹如三万的蝗虫，每日需要的饭量相当惊人，吃秃几座山几片林子自然是不在话下。
“那我可得早早存量了。”
“也不用存，或许用不了那么久，我们就撤了。”夜歌说道。
“那我可得顿顿多吃了。”在唐棠这里，怎么绕都绕不开吃饭这件事。
夜歌都不想再跟唐棠多说些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师父，您老人家见多识广的，能不能给我们讲讲这扼夜长城啊，自打到了这里，我总感觉阴嗖嗖的。”唐棠递给了黄九一根鸡腿。
黄九接过，向后倚了倚用软草装成的枕头，翘起了二郎腿，慢悠悠地说了起来。
“扼夜长城自打帝国一百八十二年开始建造，绵延十万里，成为了第一帝国北方的屏障。这期间发生的事数不胜数，要是树碑立传，扼夜长城上的每一块砖都写上满满当当的字也未必说得完。”
“今天我们不说什么将士死守、妻女寻骨的事，我们讲一个有意思的小事。”
“一百年前，那时的扼夜长城人还很多，每个烽火台都称得上是一个小城镇，麻雀虽小也五脏俱全，干什么的都有。”
“扼夜长城都是依各地的地形而建，雾行山那段的扼夜长城就建的颇为奇妙，是将绵延的山硬生生劈去两侧，只留正中十丈高耸的山，加以改造，成了阔剑一般耸立的长城，想要上去没有点本事是不行。”
“某一天，有个小山货商，在雾行山中寻山货的时候，在长城壁上发现了成片的灵芝。”
“那时扼夜长城的戒备颇 严，想要上去还颇难。这个小山货商也不想让他人知道抢了先，便趁着夜色，拿着索钩，一步步沿着凿痕登了上去，采了这片灵芝。发了一笔不小的财。消息传开，就有无数人涌向雾行山。”
“自此以后，雾行山长城就出了一种‘飞采客’，单靠着一条索钩在山间来回飞跳。传闻那些老练的飞采客，不用索钩也能徒手登上扼夜长城，手脚上的力量非常人能够比。”
唐棠忍不住回头向着扼夜长城望去，哪怕有着夜色的遮挡，他也期望着能够看出一两棵灵芝来，好让自己也发个小财。
“师父，再来一个呗！”唐棠笑着说道。
黄九又慢悠悠地抽起了烟，说道：“真当你师父是唱曲的？你想点一个就点一个？”
“师父，那你唱一个也中啊！嘿嘿！”唐棠憨笑着说道。
黄九当即给了唐棠一烟枪，嫌弃地看了唐棠一眼，站起身去了床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唐棠无辜地摸了摸头，顾自说道：“不讲就不讲，不唱就不唱，打我干嘛……”
夜歌笑着说道：“你都挨了那么多打了，怎么也不长长记性？”
“不对啊！为什么师父从来不打你，单单打我呢？”唐棠好似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那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我觉得你跟师父都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总是针对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我……”唐棠叹着气说道。
夜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唐棠看着夜歌，也笑了起来。
夜歌这才发现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开怀大笑。在黑铁城里不好的记忆积压在心中太久，终于被冲淡了些。
无形之中，唐棠好似真的改变了夜歌。
乍一看唐棠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跟他相处就是会让人感觉很舒服，他的那股子开心劲好似总会感染到周围的人。
“可得好好收好这些东西，免得明天一早起来就发现被偷走了。”唐棠一拍脑袋，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忙活完，唐棠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才上床睡了过去。
夜歌看着唐棠，不由得会心一笑。
“你每天都是这么开开心心啊！”
待到鼾声起。
静坐的夜歌也站起了身，出了营地，独自一个人走到了扼夜长城前。
三百尺高的城墙，危如巨兽。
不够六尺的少年，小如蝼蚁。
黄九讲的故事，夜歌听得明白。
现在的夜歌，要做的就是攀上这三百尺高的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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