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正午。
放学铃敲响的一刻，原本正在讲习题的老师干脆地将粉笔往讲台上一扔，痛快宣布了放学。一阵短暂的欢呼过后，众人纷纷涌出教室。
杜若邻习惯性回头一看，这段时间宋利圣总是趴在桌上睡觉，说没胃口不想吃饭，今日却破天荒拿着饭盒走出了教室。
和他从前去给自己打饭的场景一样。杜若邻恍惚了一下，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
怎么可能呢，他们都已经分手了，还是她自己亲口说的……
但还是按讷不住心底的疑惑，杜若邻咬了咬唇，偷偷跟了上去，一路直到宋利圣在楼梯口下和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夏知末会和，两人有说有笑，并肩朝着食堂慢慢走去。
杜若邻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有些执拗地看着两人选了位置，相对而坐。宋利圣的笑容久违得有些陌生，唇角是她熟悉的弧度。
不知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夏知末佯装生气地打了他一拳，看得出力道并不大，宋利圣却故意摆出一副疼得受不了的滑稽模样，叫唤起来，把夏知末唬得愣住。
不过很快就被夏知末看穿，气恼地要揍他，宋利圣一边躲，一边开怀地笑。
兴许是饭菜有些辣，夏知末吐了吐舌头，皱着眉头埋怨了一句，宋利圣连忙给她递水扇风，好不融洽。
他们之间此刻热烈温馨，她呆呆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不是滋味。
突然想起了大叔和她讲的温暖的定义，不就是她现在所看到的画面吗？
杜若邻没有继续看下去，有些失落地转身回了教室，眼前仿佛还不断回放着刚才看见的场景。她原本以为，大叔说的温暖，是要许给自己的承诺。
本以为那是她和他将来会拥有的，平淡而幸福的日常，可是如今……
杜若邻苦笑了笑，从课桌里摸出好几包火鸡面。一连都拆开了放在一起泡，汤汁被浓缩的酱料染成一片红，光是蒸腾的气味就已经辣得有些呛鼻子，可想而知若是吃下去的辣度有多死亡。
不等面熟透，杜若邻就埋头吃了第一口。
她就是想把自己给辣出汗，想要知道他口中说的温暖是什么感受，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有严重胃病，不能吃辛辣刺激性的食物。
虽然大叔已经不会再留在她身边了。
强烈的辣如同细密的针一般刺进她的口腔唇舌，很快就一片通红起来。但杜若邻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拧紧了眉头，不要命一般继续吃。
尤西子已经吃完午饭，回到教室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火鸡面味，凑过来看着杜若邻面前的海量，有些惊叹：
“你是要准备要开吃播了吗？一下吃这么多？”
杜若邻没有理会她，甚至没有听见尤西子在和自己说什么，一面埋头吃，已满根本克制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一滴一滴砸碎在碗里。
都已经这么辣了，眼泪的咸涩还是好明显。微微的酸让她的唇齿乃至肠胃都一阵阵泛起了酸涩，更克制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尤西子还以为她是被辣出了眼泪，看着杜若邻通红的眼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怎么把自己给辣成这样？也吃不了那么多，不能放少点吗！”
话音落地，依旧是一片沉默，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杜若邻安静吃东西的声音，气氛压抑沉默。
眼见杜若邻还是不为所动，尤西子也终于察觉到了好友似乎有些不对劲，蹲下身来凑近那张脸，清晰地看见了杜若邻的神情。
将她的世界摧毁的风暴被隐忍而克制地压在颤抖的湖面下，蔓延在废墟上空的，是歇斯底里对抗过之后的疲惫和绝望，希望的灯火终于在厚重的黑雾之下熄灭。
她守着一片寒凉的沙尘，近乎机械麻木。
“别吃了！”尤西子赶紧去抢她的筷子企图阻止，“你这是怎么了？”
杜若邻不知哪里伸出一股蛮横的狠劲，两人纠缠拉扯，其余几个好友也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注意到了她们这里的动静，纷纷围了过来。
看着这样的杜若邻，她们都是又心疼又无能为力，只能温声劝着她。
但杜若邻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
整个下午，杜若邻都清晰地感受到胃里一阵阵尖锐地疼痛。
起初还勉强能够忍住，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疼痛的剧烈程度也愈发变本加厉。她的一张脸都在痛意的碾压和折磨之下惨无血色，双臂死死捂住了腹部，企图带来一点点暖意，能够稍稍缓和疼痛。
但根本无济于事。
不巧的是，下午偏偏还有一节体育课，杜若邻只得请了假，留在教室里。
宋利圣没有和往常一样，跑去和同伴打球，而是陪着夏知末。
两人毫不顾忌地坐在操场中间，班级里自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一道道视线悄悄瞥了过来。
毕竟前不久，这两人的恋爱还弄得全校皆知，转眼宋利圣应有了新欢，杜若邻却一个人孤零零的。
体育课也过去了小半截，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回了教室，看到杜若邻一个人趴在桌面上，顿时凑在一起开始咬耳朵：
“看见自己的男朋友跟别的女生待在一块，她就不觉得尴尬吗？”
“是前男友了！看这状况，估计宋利圣是一点都不喜欢她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让她难堪。”
“她一个人坐那也挺可怜的。”
细碎的议论和嘲讽落入杜若邻的耳中，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沉了沉，才背过身去，就对上秦小芙担心的脸。
“我要去操场看看。”
杜若邻开了口。秦小芙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尤西子就已经克制不住脾气，张口就要骂她。
“杜若邻！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他有什么好的，还出轨，早点甩了是好事！”
“我想去看看。”
杜若邻没有看尤西子，继续对着秦小芙说道。兴许是看见她眼中坚定，秦小芙知道拗不过她，只能叹了口气，让尤西子和自己一同扶着杜若邻慢慢过去。
平时短短几分钟的路，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一般，大颗的汗无声地顺着鬓角滑落。阳光下的一切都温暖如春，杜若邻却只觉心中凝结了一层难融的冰霜。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直到清晰看见了坐在操场中间的那对青绿，很久很久，她宛如一棵枯木一般，涣散而僵硬地站在那里。
“我们回去吧。”
秦小芙忍不住微红了眼圈，柔声劝她。杜若邻也不再坚持，扶着她们转身回去。
三人无言，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杜若邻才终于到了沉默：
“她有一头那么漂亮的黑长发。”
尤西子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赶忙接上：
“你有一头可爱的短卷发！”
杜若邻垂下头，自嘲一笑。
她曾经也有一头黑长发，是大叔说他喜欢乱蓬蓬的小短发，她才为了他一刀剪掉了那头长发。
也正是这个每天拿着小梳子帮自己打理这头短发的男人，如今正陪着别人欢笑。
……
临近下课，体育老师吹哨整理了队伍，交代班级再围着操场跑几圈就能下课。
带队的还是被选为体育委员的宋利圣，看到那个男人跑在自己面前，他的身前是刺眼的曙光，好像旁边的人都被屏蔽。
似乎又回到了当时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大叔帮助她变美，当时她也是这样她跟在他身后，在操场上一圈一圈跑着。
那时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究竟什么时候能跑好休息，可现在一晃眼两个人已经分开，她又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好快。
突然，胃里一阵揪起的尖锐的痛，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深深撕裂开一般，有什么不断翻涌着向上滚，温热而腥甜的气息从喉头蔓延。
杜若邻只觉得眼前的视野忽然模糊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猛然停下脚步，忽然就噗嗤吐出了一口鲜血。
周围还有不少跑在邻近的同学，见到这一幕无不纷纷吓了一跳，胆小的女生甚至叫出了声，众人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杜若邻突然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宋利圣依旧跑在最前，临近终点处，夏知末已经笑意盈盈地招手等着他，一步一步靠了过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下意识回身，就看见了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宋利圣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周围的一切都被灰白的潮水淹没，霎时失去了色彩，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只直勾勾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女孩……
“她怎么了？”
夏知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一缩，就要跑去扶起杜若邻，可在从宋利圣身边擦肩而过，就被后者猛地攥住了手腕！
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着宋利圣缓缓闭上眼睛，藏起隐忍和悲痛的情绪，夏知末终于忍不住，狠狠骂了过去：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把她给气死吗？！你明明还爱她，为什么要折磨她！”
宋利圣一言不发，眼眶却霎时变得潮湿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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