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楼之顶，雅阁天台。
“代理偌大集团这种事，晚生委实兴趣不大。”
说这话时，林笑并未看向老者，而是目恋阁外花草盛景。
“但晚生对老先生此举之由，颇感兴趣？”
林笑这才目光悠然看向老者。
阁楼主人，云桥会长，与他沉默对视片刻，轻笑道：“年轻人，倒挺沉得住气。”
林笑哑然摇头一笑，道：“凡事看淡，心气自安。老先生虽委以重任，但晚生身无斤两，哪能轻受？”
“何况集团旗下杰俊众多，何用外行？”
老者朗然笑道：“年轻人从哪学的拽文，有那么几分旧古作派。”
而后神色微一沉，道：“但当今时世，讲究勇猛精进，旧古那套，早已过时。”
又轻一呵道：“也不必在老夫面前妄自菲薄，能解开混沌星盘，集团中，就已没人比得过你。”
“就凭这份智慧，别说云桥，代理全界也绰绰有余。”
林笑讶然道：“仅凭一个飞球小游戏？”
老者肃然道：“那可不仅仅是一个游戏，而是蕴含破解混沌的大道。”
林笑拱手道：“还望指教。”
老者目含欣赏，微笑道：“这世间，万事万物，本质上，都是一颗颗圆球。“
“所谓事物运转，无非是不同圆球之间，相互碰撞，相互影响。”
“大事冲小事，大物引小物，要么积小成大，要么化大为小。”
“现在这世道，看似和平有序，实则仍然一片混沌。”
“不过是将一大堆大小不一的圆球，强行分摊，各锁在一个区间，让他们在限定的空间内，自由来去。”
“为此定下的规矩、秩序，就是封锁空间的六面墙。”
老者挥手一划，二人眼前瞬时浮现一道三维投影，显示一个正方体。
“当空间有限，有运动就有碰撞，犹如人与人、事与事之间的矛盾。”
“相撞时，或许会一时弹开，但只要运动不停，仍然会有再次相碰。”
投影中，正方体内出现许多球体，混乱碰撞。
“在无数次碰撞中，即使侥幸有那么一次，力道又恰好对等，让碰撞的两球刚好停下，但当第三颗球一来撞，它们还是再次动起，再与新球相碰，轮回不止。”
“因此，若要让所有原本运动的球停下，需要难以计数的恰好，才可能成就亿万分之一概率的侥幸。”
投影正方体中，所有球体瞬间静止。
“然而，这样的侥幸，经不起任何一次新来的碰撞。”
老者手又一划，投影中，一枚大球从正方体外飞来，撞入正方体内，顿时碰起大片静止小球再次混乱运动。
林笑也想起之前玩游戏时，突然出现的巨球。
他蓦然有感，轻叹道：“再严密的规矩，再稳固的秩序，也难防备宇宙中的无限可能，总会有一些意外，突破空间封锁撞入，打破空间内的平静。“
老者含笑赞许点头，道：“混沌星盘这个游戏，碰撞越激烈，计分越高。碰撞越少，球体间越平和，计分越低。”
“人登入游戏中，一旦被飞来的球砸中，分数便会减少。”
“你来说说，为什么这样设计？”
林笑沉思片臾，道：“人体耐受力，可承受碰撞，削减来势。”
老者道：“这是表层，内因呢？”
林笑心一动，道：“实中有水，虚中有心。”
老者双眼微一亮，欣慰点头道：“人生于世，就是来经受碰撞，调和混沌。”
“玩这游戏的大部分人，只知盲目追求高分，不仅不肯经受碰撞，还要加剧碰撞。”
“但人力有穷尽的时候，施力加剧碰撞后，自身也越容易受到猛烈碰撞。”
“所以，任他们击打技巧再好，反应再快，分数终会遇到瓶颈。”
“他们自以为老夫关注的是高分，却不知老夫视他们为执迷不悟。”
林笑道：“原来老先生是有意宣扬，让别人知晓您喜欢那个游戏。”
“那为何不干脆向他们表露您的用意呢？”
老者哀叹道：“若这么做，对他们而言，将是灾难。”
“人天性便不愿经受磨难，面对飞撞而来的球，要么躲，要么挡，若有心气，立即会反击回去。”
“没有谁，会甘愿一直承受外来撞击。”
“一旦老夫表露出些许意思，他们也只会做表面功夫，不会真心肯承受，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外有豺狼环伺，即便真出了一个肯经受的，只怕也挡不住外力侵袭。”
“在你出现之前，尚无一个人，合老夫的心意。”
林笑淡然道：“老先生未免太高估晚生。”
老者则语气笃定道：“是你太低估自己，能在混沌星盘中打出零分，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但你办到了！”
“任何撞向你的直球，无论大小，你都能截停。”
“只要肯将这份智慧，运用在经营上，便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你。”
老者再次目光庄严看往林笑，请他代理集团，显然不是出于玩笑。
这时，老管家端着一托盘走近道：“尊客，您要的水。”
托盘中，放着一杯近九分满的水杯。
林笑淡然接过，轻道了声谢，对会长老者道：“老先生，可愿陪晚生下去走走？”
说完不等老者同意，已率先往楼道口走去。
老者明白他有话要说，看了老管家一眼，淡淡道：“我陪客人下去走走，你们不用跟来。”
老管家立即躬身应答。
林笑出了阁楼，沿青石小径，往花园中走去。
老者并肩走在他身侧，步伐不紧不慢。
老管家与门口两名紫衣卫低声交代几句，随后远远缀在身后，不让二人脱离视线。
却说漫步间，林笑用手蘸起杯中清水，依次轻拍额头、脸颊与脖颈。
老者见状笑道：“原来你要这水，不是用来喝的。”
林笑道：“水，并不是只有喝入口中，才能进入人体。”
不多时，杯中水便仅剩约半。
老者却道：“但喝下去，速度最快，效率最高，方式最便捷。”
“你这种用法，对水的吸收率不到千分之一，多数经挥发而浪费。”
林笑只道：“水，并非要全吸收入体，才不算浪费。”
老者问道：“你这洗脸不算洗脸，喝水不算喝水，又有什么意义？”
“旁人看来怪模怪样，更像故作标新立异。”
林笑微微一笑，道：“若硬要寻出个意义，我这么做，算是一个尝试。”
老者轻哦道：“什么尝试？”
林笑道：“您觉得，若习惯了用皮肤吸收水，那是否有一天，可以不用通过口服，也能从外界补充水分呢？”
老者微一怔，随即笑道：“这是个有趣的尝试。”
林笑道：“那个游戏，若要像老先生希望的那样，令所有飞动的球都停下，其实除了人，还有一物可以做到。”
老者神色微动，问道：“是什么？”
林笑道：“晚生晓得，老先生也很清楚，那就是水。”
老者又问道：“为什么是水呢？”
林笑举起水杯，透过水杯看往远处，道：“过去，晚生曾想不透，为何一滴墨，落入清水后，便会迅速化开不见。”
“今日，经过老先生指点，才豁然了悟，是因水极融洽，彼此和谐平等。”
“若将水看作一堆极小的球体组成，那么当外来球体撞入时，水小球会将所受撞力，迅速平摊与同伴。”
“直至每一颗水小球，所承受的撞力都相同，才呈现出水的平静与清澈。”
“只因光球的撞力，进入水中，也极为均匀得平摊。”
“故而，光无色时，水也无色。光有色时，水也同色。”
屈指弹了弹水杯，发出极为清脆声响。
老者的目光，也似被他杯中之水吸引。
林笑放下水杯，淡淡道：“那个游戏，晚生能打出零分，便因晚生将所有小球，具备了水的部分特性。”
老者目光微奇道：“那得如何才能做到呢？”
林笑嘻嘻一笑，道：“很简单，专打擦边球即可。”
老者目光一怔，当场失神。
林笑继续道：“所有撞来的球，都不要正正打回去，而是擦着球边打，轻轻一带而过。”
老者目带思索，呢喃道：“那样一来……”
林笑接过道：“那样一来，球体由横移变为自转。凡推动球体笔直移动的力，都化作球体自身的自转之力。”
“高速自转的小球，碰撞未自转的直球，便似打了一记擦边球。”
“因此，自转的球，会帮不自转的球变为自转。”
“最后，整个空间中，直来直去的球，都会变为自转的球。”
老者道：“但……”
林笑道：“但这还不够，只是将空间内的球都停下直来直去，变为自转而已。一旦遇上那些不时从空间外砸来的巨球，会令空间内的球再次直来直去，继而重新相互碰撞。”
老者道：“那依然无法出现零碰撞。”
林笑道：“所以要让空间的移动起来，不过，不再是直来直去的移动，而是同心同轴环行而转。”
“无数小球，形成一个更大的自转球体。”
“一旦外力撞进进来，就会提高球体自身的转速，以及环行公转的转速，进而形成分环。”
“受碰撞加速的，进入更快的内环。受碰撞减速的，出到外环。”
“外来的撞击，只会形成球在不同环之间转移，而同环之间公转的球，彼此平速，相对静止，不存在相撞。”
此时，二人走到一处小桥上。
林笑伸出水杯，将半杯水尽数倒入桥下溪流。
“这就是零分的奥秘。”
“现在，老先生可以让任何人掌握这个奥秘，成为合你心意的代理人选。”
老者目光顺着倾倒的水，移往溪流，沉默半响，道：“你就这么轻易，将这样的奥秘告诉老夫？”
林笑道：“这是一件坏事吗？”
老者目光微闪，道：“不是。”
林笑怡然笑道：“那就好。”
蓦然，老管家快步上前禀报道：“老爷，大公子上来了，应是有要事求见。”
老者泰然道：“还有谁一起？”
老管家道：“还有朵朵小姐。”
老者略作沉吟，便道：“叫他们过来。”
老管家眼中讶色一闪，下意识看了林笑一眼，才迅速应是退下。
林笑道：“老先生若有要事，晚生便不叨扰了。”
老者摆手道：“不碍事，如今什么事，也比不上老夫与小友话谈。”
林笑本是避嫌之辞，见他如此看重，也不好拂对方面子，但也未作停留等候，继续往前散步。
不多时，老管家领着二人急步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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