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十里长街，灯火如昼。
卖面具的小摊前，停着两个人。
其中，少女着红色襦裙，梳着双鬟髻，白嫩的小脸上，有两团可爱的婴儿肥。比起她娇俏玲珑的外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肩头的一只圆润鸟兽。
那鸟兽通体灰白，似鸟非鸟，似兽非兽，外形古怪，很难不引人注意。
而她身侧跟着的高大男子，则是渊渟岳立、神采英拔。他赤发束起，眉飞入鬓，摄人的眸子里是漫不经心，举止间，恣意随性。
十里长街，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小孩的嬉闹声，婴儿的啼哭声，亲友的闲话，情人间的窃窃私语......生动热闹间，二人也成了画里的人物。
尹栖水正指着一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侧身笑问男人：“你看它，像不像你？”
封疆看了一眼，并不计较，嗤笑一声，“我看，像你才是。”
尹栖水眨眨眼 ，还真用视线认真描红面具，半响，语带兴奋，“霸气外露！确实像我。”
封疆就怔怔看着面容稚嫩的少女和张牙舞爪的鬼怪面具，不等他反应过来，尹栖水就指着一青一红两个相似的面具，“老板，这两个我要了，多少钱？”
卖面具的老板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原先少女来时，他便觉女娃长得可爱，又见她身侧跟着的男人，更是俊美非凡。
如今见贵人喜欢自己的面具，心生自豪，两只深陷的眼睛都变得明亮，“姑娘好眼光！这是老头子我的得意之作。
我见姑娘有缘，若姑娘喜欢，只付一个面具的价格就好。这些面具都是塑形后，经我手工绘制，一个二十文。”
“好。”尹栖水摸了摸储物袋，半天都没摸出个所以然来，空气静默。突然想起，自离开韩老头后，她就没钱了。
她揉搓着后脖颈，眼神飘忽地看向封疆。又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都凉了半截。
尹栖水尴尬一笑，正要开口，一只手臂就从身后绕过她，往桌面上搁了粒金珠。
封疆取下两个面具，一个递给她，一个自己留着，“走吧。”
“哦，哦。好。”尹栖水还没反应过来，老头也是。
等感受着金珠沉甸甸的分量，老头才慌忙喊道，“郎君，不用这么多！”
可两人付了钱就马上走了，再看向两人待过的地方，只有往来穿梭的行人，哪里还有刚才二人的身影。
尹栖水戴着遮半脸的红鬼面具，左手拿着被咬了半口的糖葫芦，右手是金灿灿的糖人。肩头的阿丑也抱着一个糖山楂在啃。
嘴里包着东西，尹栖水语气含糊不清，“刚才那老伯，身上有淡淡的妖气。”
“猕猴妖，断了一尾，修为低末，你察觉不出也正常。”
“真是妖族？”尹栖水有些疑惑，“可他为何不去妖界，混迹在人族中，还过的这么惨。”
“魔族征伐，人妖两界战火不断，他估计也是活不下去了，才在这里逃难。”
“魔族有这么厉害？能让人界和妖界都沦陷？”
“沈…长生君好战，麾下善战者无数。两族不能抵挡。”
“可长生君不是失踪了吗？”
“…恩，但效忠于他的百万魔兵并未消失。”
说到这，尹栖水竟觉得封疆语气中，带着几分落寞。她心中惊诧，九婴竟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吗？
还未想清楚，耳边便传来小孩的嬉笑声。她暗道不好，正要躲避，却已经晚了！一小孩飞快窜着，直接将她往身侧一撞。
“嘭！”
“死小孩你…”尹栖水摸了摸被撞红的鼻尖，耳边似乎是有力的心跳。她怔怔抬起头，顺着男人的结实的胸膛，看到了他线条分明的下颌。
好白。
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退开，“对不起！我错了！”
封疆没有说话，低头看她，一双眸子黑又沉。
其中的压迫，只有尹栖水这个当事人能感到。
她感觉她就像一块肉，暴露在鹰隼锐利的目光中，趁着男人还没发火，连忙转移起注意力“你在想什么？”
语音刚落，尹栖水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不不，我是说……”
“噗嗤。”
尹栖水抬头，见他扬唇一笑，刚才的压迫感轰然消散，又在逗她！不对！她为什么每次都要怕他啊，好气，不怂，下一次一定要理直气壮！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封疆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确实挺好笑的，哈哈。”
两人被人群推挤着往前走，天空中是升起的祈愿灯。那是他们人族的习惯，不能修行的人族，总要寄托点什么，日子才有盼头。
但很好看，在夜空下，随风缓缓升起的灯，似乎将天空都点亮了。
“我们也去放灯吧。”
不需要男人回应，尹栖水扯着他的袖子，往一旁的小贩那走，自顾自挑选起祈愿灯。
扯着两个许愿灯，一个递给封疆，一个自己留着，按照老板的指导，偷偷摸摸写起愿望。
尹栖水这才想起，自己识字不多，也不会用毛笔。
抓耳挠腮了一阵，才用毛笔在上面落下粗浅不一的大字。
待她写好，将祈愿灯藏在身后，偷偷觑着男人，结果就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写的什么愿望，给我看看。”
“无聊。无能的人，才需要靠上天实现自己的愿望。”
“嘁。”装什么逼呢。
“那你也休想看我的！”说着，她直接蹿到远处放灯的草地上，与封疆隔开远远的一段距离。
暮色如烟，灯火如雾，浅黄的灯火，将少女的面庞映得格外不真实。
微风吹乱了她的鬓角，她下意识去理，祈愿灯就从手上溜走。
“欸，别走啊！”尹栖水跳着要去够。
而祈愿灯，则缓缓地，随着热气上升。
说不让他看，但封疆还是看到了，祈愿灯上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定”字。
在众多花灯中，显得可笑又滑稽。
被看就被看吧。
尹栖水仰起头，看着自己的祈愿灯越飞越高，在注视下，它似乎飞过了天空，森林，海洋......最后真的落到神明手上，神说，小姑娘，你的愿望，我替你实现了。
写下“定”，仅仅是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她闭上眼，学着人族，双手交叉，合十放在身前。
“愿明年明日，长如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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