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正国开着车,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勉强维持平衡的小船,缓缓驶过了龙江大桥。
车轮碾压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得人心惊肉跳。
车厢内,暖风开得很足,但尹正国却觉得自己像是坐在冰窖里。
后座的灰狗,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子。
那张布满沧桑和狠戾的脸,在仪表盘微弱的蓝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尹书记,”灰狗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你刚才在桥头那一出,倒是挺聪明的。想把这娘们儿放下去?”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转冷,贴着尹正国的耳边说道:“不过……有时候,聪明用错了的方向,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容易短命。”
尹正国一听,头皮瞬间发麻。
他知道灰狗看穿了他想让李美芝脱身的小心思。
他当即指着旁边已经吓得缩成一团的李美芝,声音颤抖却急促的保证道:“兄弟。你放心。就算她下了车,也绝对不敢乱说半个字。这一点,我可以用我的命担保。”
灰狗笑了笑,没有接话,车厢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车子沿着乡道继续前行,两边是黑魆魆的高粱地,在大雪中像是一堵堵沉默的高墙。
突然,灰狗毫无征兆的冷冷吐出两个字:
“停车。”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催命符。
尹正国浑身猛的一颤,本能的求生欲让他下意识的想要一脚把刹车踩死,哪怕把车甩出去也好。
但就在右脚发力的瞬间,他猛然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空荡荡的没系安全带。
灰狗之前的警告像炸雷一样在他脑海里回响。
他要是敢猛踩刹车,惯性会直接把他甩向挡风玻璃,不死也得残,而早就系好安全带的灰狗只会毫发无损。
尹正国硬生生的收住了腿上的爆发力,右脚在刹车板上颤抖着,只能缓缓用力。
车子在雪的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最终稳稳的停在了路边。
窗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粱地,风雪在高粱杆之间穿梭,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绝佳场所。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李美芝,此刻终于彻底崩溃了。
尖叫一声,猛的扑进了尹正国的怀里,死死的抱住他的腰,浑身剧烈的颤抖着。
尹正国也是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呈现出青紫色。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一声明知必来的枪响。
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身后,传来了灰狗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嘿嘿”怪笑。
“行了,就到这儿吧。”
尹正国猛的睁开眼,有点猝不及防。
“咔哒。”
后座的车门被推开了,一股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灌了进来。
灰狗下了车。
他站在雪的里,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那把大黑星收进了怀里,然后绕过车尾,走到了驾驶室的窗边。
抬手,轻轻敲了敲玻璃。
尹正国动作僵硬的降下车窗。
灰狗弯下腰,那张脸凑近了,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拍了拍车顶,说道:“尹书记,今晚这一趟,你做得不错。是个聪明人。我们郑总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只有一串手机号码的名片。
随手一丢,名片轻飘飘的落在了尹正国的大腿上。
“留着吧。”灰狗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飘忽,“以后,老板有什么事,会直接用这个电话给你。记住了,”
尹正国低头,看着大腿上那张名片,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下,根本不敢伸手去拿。
灰狗也不在意,他直起身子,最后深深的看了尹正国一眼,然后转身,像一只回归山林的野兽,一个闪身,就钻进了路边那茂密漆黑的高粱地里。
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高粱叶子还在微微晃动。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过了一分钟,直到确认那个人真的已经消失不见了,尹正国才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一样,猛的瘫软在座椅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走……快走……”
怀里的李美芝抬起头,满脸泪痕,惊恐的催促道,“快走。这里不能停。”
尹正国的手颤抖着伸向车钥匙,但他并没有立刻掉头。
透过布满雾气的挡风玻璃,看着前方那条通往深山的黑路,尹正国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狠厉。
“不。不行……走了就完了。”
尹正国一咬牙,声音虽然还在发抖,但却透着一股子狠劲:“事情……要办完。”
李美芝惊呆了:“你疯了?那个煞星都走了,你还要去哪儿?”
“去给警察送汤。”
尹正国低吼了一声。
既然已经在对讲机里答应了刑警队的副队老孙,如果现在掉头回去,那就显得太可疑了。
那就是不打自招。
警察一旦起疑,顺着查下来,今晚车上坐过第三个人的痕迹根本藏不住。
只有把这出戏演到底,演全套,才能彻底洗清嫌疑。
“坐好。”
尹正国吼了一声,重新挂挡,一脚油门,车子卷起雪泥,继续朝着老孙给的那个坐标二号沟的方向驶去。
路边的高粱地里。
距离车子不到十米的的方,灰狗并没有走远。
他半蹲在高粱丛中,身上的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手里,那把大黑星并没有完全收起来,而是依然握在掌心,黑洞洞的枪口,透过高粱秆的缝隙,冷冷的指着那辆车的方向。
他在赌,也在试探。
如果尹正国刚才敢掉头往回跑,那就是要去报警,或者是想逃离控制。
那样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哪怕距离有点远,他也有把握打爆车胎。
但是,车并没有调头,而是顿了一下,继续往前开,灰狗那紧绷的嘴角,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收起了枪,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算你识相。”
尹正国继续去给警察送东西,说明对方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为了掩盖今晚的行踪,甚至不惜主动去警察面前演戏来洗白自己。
这,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灰狗转身,不再停留,身影迅速隐没在茫茫的风雪和高粱地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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