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再感觉有些窒息，突如其来的身份证信息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就连在心底告诉自己冷静的力气都没有。
空白。
全部都是空白。
周围的空间似乎也被一种力量抽空，她像身处一间满是大功率白炽灯照射的四四方方的白色盒子中，没有阴影，没有缝隙，没有角落，无处可逃。
“这...这是...什么....”PAI弱弱地问。
“PS！PS的吧！”
邢南强扯出一丝僵硬地笑，像台齿轮老旧的机器人一卡一卡地回头对李白说：
“你看，这PS的还挺真！牛...牛逼吧！”
“对啊对啊，怎么不给我也来一张！这粉丝办假证的吧！哈哈...哈哈哈...”
陆元始终观察着安再的神色，他伸手想拉安再动一动，对方却像个蜡像，毫无生气。
“崽子...粉丝的恶作剧，没事儿的...”
季沧海盯着手中的证件照片——长发捋到耳后，露出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对着镜头甜而羞涩地笑着，眼中却是让他陌生的娇软情绪。
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季沧海将照片印在脑中，随即果断将A4纸团成一团，径直扔进垃圾桶里。
“无聊！”
扬若低着头，将A4纸放回文件袋，伸手滑动鼠标，将陷入屏保的电脑唤醒，沉沉说了句：
“继续复盘。”
楼梯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简豪跌跌撞撞直直扑进训练室：
“崽....”
话未说出，已不用再问。桌上地下几片拆开的文件残袋告诉简豪，他没有想错。
刚刚收到这份快递文件，简豪就意识到大事不妙，第一反应是冲到前台翻找，看看还有没有印有不同收件人的相同快件。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我们龙区指挥的事情还是没有解决。”扬若面无表情对着电脑屏幕，机械地拉着鼠标。
“扬若，我找...”
“我说了我们要继续复盘！”
扬若厉喝一声，看也不看简豪。
安再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她想呼吸。
现在的她也很想轻松地笑一笑，或是撅着嘴苦着脸像往常一样吐槽一句“粉丝好无聊啊！总是搞我有意思嘛！”
可是她做不出来。
即便邢南李白生硬地说着PS，即便季沧海揉碎了纸团，即便PAI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即便扬若还能继续将话题拉回训练，但是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座所有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谁又不明白这个文件意味着什么。
“崽子，先说你在龙团的打法！”扬若继续生硬地说着，身边却全无反馈。
“安再！给我好好听着！”
这一声吼叫让安再回过神来，她感觉自己对四肢又夺回了行动的控制权。
麻木地咧嘴一笑：
“抱歉，教练，我有点不舒服，停一下吧。”
安再不再看任何人，漠然回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训练室。
自打安再离开后的五分钟里，房间中没有人一个人说话。
简豪烦躁地揉着脑袋，此时疯狂地想砸点儿什么。
“你急着找替补AD就是为了这个吧。”扬若沉沉开口。
“是。”
“她是你招进来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
这个时候，简豪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他妈怎么不早说！”
“你他妈让我怎么说！”
“我是她的教练！你麻痹我连我的孩子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扬若压抑的怒气彻底爆发，大家认识扬若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去理智。
“那又怎样！”简豪怒目圆睁：“她是谁重要吗！”
“她是谁不重要吗！”
“扬若！还有你们！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你们第一天认识崽子吗？大家生活了一年还不能让你们服气吗！
她这一年为了拿成绩付出的努力你们看不到吗？拍着良心说，安再在队里队外的为人，她的能力她的赛场表现有哪一点对不起她今天的位置！
我们确实没有对你们全盘托出，那是因为安再她不想把你们都拉下水！”
“不拉下水？”扬若冷笑，“从她进队坐上首发的那一天！所有人就都在水里却浑然不觉！你们还真是有本事，这么大的事情能被你们瞒上一年！”
“因为安再她只想打比赛拿成绩！这种专注和执着就足够让我帮她！”
“难道我们不想打比赛不想拿成绩了？这个时候让我们用这种方式知道真相，后面的决赛你让大家怎么打！”
简豪失望地看着扬若：
“一年的队友和师徒情谊，难道不够让你们看清一个人的本质么？安再她是在这件事情上骗了你们，可是就因为这一件事就要否定她所有的价值么？”
简豪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事到如今，作为战队负责人，我会对这件事情负全责。如果你们要将安再踢出局，我也...我也...”
简豪说不下去了。他的确没有权利让全队人跟着承受这件事情带来的风险。如果大家不愿意再和安再做队友，在保一人和保全队面前，他别无选择。心很痛，为了那个满腔热血的崽子而痛。
安再没有回到她的小库房中，楼爬了一半就再无力气。倚着栏杆滑坐在楼梯上。
她能听到来自地下训练室的怒吼，内容听不真切，却也能想象到那里正在发生的争执有多激烈。
目光呆滞地看着地板。这里是OD基地，是她多少时日间日思夜想也要走进来的地方。可是这一刻，这里却成了她最不想停留的地方。
憋着一口气冲出基地，大亮的夏日天光晃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茫然地走着，没有方向。
她要去哪里？她能去哪里？
习惯了赛场和基地两点一线的重复生活，她突然发现此时的自己全无落点。
回家么？去抱着奶奶或安一大哭一通？
不。
她不想哭。
一点儿也不想哭。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应该承受的后果。
在外受了打击就跑回家寻求庇护这种事情，或许一年前的安再会做，但是现在的安再不会。
她不敢去想此时的基地里发生了什么，不敢揣测得知真相的队友教练是何感觉，也不愿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办。
安再漫无目的的乱走，低着头想在地上捡点儿东西——捡她的脸。
她只感觉此时的自己面上冷飕飕，能丢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她异想天开地希望天上能掉下一张脸皮，让她还有信心重新去面对基地里的所有人。
是啊，还有什么脸去面对邢南、李白、扬若、PAI和季沧海。
任凭她的内心再强大，也不过是作为男生伪装。
和人相处时的那份自在和无所谓，都是以作为一个男生为前提的。
现在这个前提没有了，少女再不知如何自处。
这一年，她到底是给自己加上了一层身份，还是连原本的自己都丢弃了，她不知道。
ZAI还有没有未来。
安再，又要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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