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28早上，张继国捧着一本书坐在河场上晒太阳，开春三月份他就要准备民转公考试了，他想安心备考，承诺了将妻儿带去张彭台小学，他必须言而有信。
母亲陈刘妹正拿着竹扫帚打扫河场，细腻腻的灰尘纷纷扬扬飘落，浮沉下母亲双鬓的白发显得沉重又悲伤，打了补丁的蓝布花袄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张继国暗暗发誓一定要有出头之日。也让这个像“叫花子”一样的母亲穿点好衣裳。
陈刘妹也看了看坐在板凳上看书的儿子，想起儿时张继国也是这样，自己在干活，儿子就安安静静地陪着自己。
她想起怀张继国的时候，她提着丈夫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徒步20多公里，从清早走到下午看望县城坐牢的丈夫。
当时张仁旺因为印发反革命宣传单，被抓进了县城大牢，陈刘妹带着2个女儿肚里还怀着儿子张继国和婆婆欧阳老太一块生活，田里没有收成的时候，一家老弱只能靠一路行乞才勉强过活。
丈夫在看守所看到妻子陈刘妹的一刻。被她的愚钝和爱惊呆了。
“你怎么来了？大着个肚子？20多里地你走来的？”张仁旺难以置信地问。
“嗯，我走来的，我给你做了两件新衣裳，你在这里换给我看看！”陈刘妹喘不过气了。
张仁旺只好听话的换上了陈刘妹做的蓝色褂子，新衣服的映衬下，张仁旺显得更高贵大气了。原本就白净好看的他一直就穿衣显贵。
陈刘妹望着体面的丈夫会心一笑，她深爱着丈夫张仁旺，在那个从不说爱的年代，虽然她知道自己大字不识，容貌平平但丈夫也努力护着家庭护着她。在生产队做事，他也从来不笑话自己笨，经常为把自己毛手毛脚做的活收尾干净而错过吃饭。
“你傻啊！孩子们有吃的吗？还给我做衣裳？”张仁旺有点心疼这个傻媳妇眼眶湿润。
“有，孩子们有，就算我没有，他们也会有。”陈刘妹羞怯地安抚着丈夫。
“等下你还要走回去吗！？”
“嗯，走回去，他爹，我这马上要生了，生孩子的时候你肯定也出来了吧？”陈刘妹指了指大肚子，低落的望着丈夫。
“孩子你给取个名字吧？我也没文化，不识字，孩子他不能一出生就没有名字吧？”陈刘妹说。
“是，是，大名要看生男生女我回来再取，先给取个小名吧？”张仁旺思考片刻，他看了看妻子温柔的双眼眼波流转来了灵感。
“叫秋波吧……小名就叫秋波吧……像你的眼睛一样暗送秋波。日后你就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他。”张仁旺坚定的说。
陈刘妹也不懂其中含义，她听到丈夫说像自己的眼睛一样好看，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思绪又被张仁旺的一声：“他奶还好久吃饭啊？肚子饿的发颤了…”打断了。
“这才几点？你又吵着要喝酒了！你是酒鬼投胎吧？”陈刘妹又嚷着。
张继国看父亲母亲又开战了，把板凳挪到书屋继续看起书来。
这时一声摩托车的轰鸣声停到了河场正中央，张娜看到是刘玉明老师，跑去书屋喊：“爸爸，刘玉明老师来了。”
还没等张继国走出来，刘玉明就发了一根烟给他。
“玉明怎么今天有闲情逸致找我玩啊？你怎么找得到我的屋？”张继国好奇的问。
“张组长的屋还用找吗？我只要开口说去张继国老师家，村口的孩子们都在我摩托车前面带路，张组长真是桃李满天下。”刘玉明笑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刘玉明从里侧的荷包里面翻出来一枚请帖，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地说：“张组长请你喝喜酒啊！”
喜酒？谁的喜酒？有老师要结婚吗？”张继国强忍着震惊。
“是我的喜酒，我和熊芳的喜酒，正月初八！”刘玉明大声的说。
一瞬间，张继国感觉自己脑袋一怔，两眼冒着黑影，半天才缓过来。他难以置信的问：“这么快吗？这么快吗？”
“嗯，缘分来了就是这么快！到时候一定来喝喜酒啊！”刘玉明又确定了一遍。
“不过我和熊芳想了想，觉得正月初八大家肯定都忙着走自家的亲戚。我们也不添麻烦。我昨天找了黄校长商量，打算明天在黄坛镇上找一家饭馆，先把学校的同事召集起来吃一顿饭，也算是送情了。正月初八我们就不喊大家去我们村里吃饭了。”刘玉明找了条板凳坐下来说。
“好，那也可以…是明天去镇上？”张继国问。
“是就是明天。”刘玉明说。
他见张继国神色凝重，他也沉默了片刻说：“您之前送我的天若有情天亦老，我挂在了我的书屋里，以后也是熊芳的书屋了，就当是您送我和熊芳的新婚礼物了。日后我会好好将她视若珍宝…，我想熊芳也很想要得到张组长的祝福吧……”
“嗯，我知道，恭喜你们。”张继国脑子一片混乱。他想尽快打发刘玉明回家，就起身说：“明天我一定去，你们结婚肯定很多大小事情要忙，玉明你先回去忙吧，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好，我正好要去前面张文学老师屋里送请帖。您先忙着，对了，明天记得带上嫂子啊！嫂子上次还说等着喝我和熊芳的喜酒呢。”刘玉明叮嘱完张继国转身走了。
张继国拿着请帖，摸了摸身边的板凳瘫坐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请帖，请帖上面是熊芳的字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张继国瞬间泪如雨下，他哭自己的懦弱又哭自己的卑劣，哭到他声嘶力竭，直到站不直身体。
“继国，刚才是刘玉明老师来了吗？我听娜儿说。”妻子万子圆推开窗户问。
张继国没抬头，他清了清了几下嗓子说：“是的，明天喊我俩去镇上吃饭，他要和熊芳结婚了。”
万子圆惊讶极了。她再看丈夫低着头迟迟不肯抬头看她，她也只是回了句：“好啊！好明天去。”
她走出了房门，又走到屋后的田埂上，她一时之间竟然也产生了悲凉的感受，生性敏感又脆弱的她开始同情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怎么会这么仓促的嫁人呢？怎么就这么快就嫁人了呢。
过后她又觉得这是高兴的事，熊芳要嫁人了，丈夫也该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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