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寒鸦从头顶上掠过，足爪上闪烁着冷光，马蹄踢踏在不知堆积了几千年几万年的土层上，嗒嗒作响，风从荒漠和雪原吹过来，带着干燥寒冷的气息，呼啸着如同深夜的野兽，卷起尘埃带走了一切色彩，只留下了冰冷沉默的黑白。
回到皇宫时，龙啸只觉得手脚已经麻木了，他扯下手腕处的纱布，有些费劲，嘶嘶的疼，那是为了将大毒师从大火中救出留下的烧痕，红紫红紫的。
他的手心全是湿冷的汗水，握剑的手一片冰凉，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往光明殿走去。
到了殿中，他双膝跪地，气氛骤然就冷下来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流动着尴尬的味道，龙啸长身玉立，墨发漆黑，双眼如黑曜石，静静的望着软榻上高贵神秘的女人。
“龙啸办事不利，任务失败，求姑母责罚——”
潇太后迈着长腿朝着龙啸走过来，如玉般的肌肤和婉约的身姿在氤氲烛火中闪着光一般，脸庞如同春日的桃花，美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优雅。细长的丹凤眼，流转着聪慧而锐利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烈焰红唇。她的五官美艳绝伦，搭配得恰到好处，且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让人不得不感叹上天对她的眷顾。
“哀家对你真是太失望了！”潇太后原本娇柔的声音此刻却沉重犹如地狱里泣血的冤魂，带着浓烈的戾气。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龙啸的脸上，指甲划破了他的唇角流出一道血痕。他抬起手迅速将血痕抹去，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责罚。
“你手腕受伤了？”潇太后的目光轻掠过他烧伤的手腕，柳眉不自觉的皱了皱。
“无妨，小伤而已，姑母继续吧。”龙啸始终低着头，话语间没有任何情绪。
“起来坐吧。来人，将最好的伤药拿过来——”
暖色的烛光照在潇太后的脸上，有宁静而温和的气息，仿佛刚才那位甩人巴掌、轻易赐死的女人并不存在。她伸出修长涂满丹蔻的手指，蘸了药，然后细细的涂抹在龙啸的腕上的伤口处，不断打着圈，指腹温和。
龙啸也不抬头，眼睛像是一潭寒水，但却掀起阵阵涟漪，“姑母，我自己来吧——”
“你的伤口需要每天都上药，你如今还未娶妻，北域又正值多事之秋，事务繁杂，不要一忙起来就忘了照料自己的身体。”
“恩，知道了。”龙啸点了点头，抿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药凉丝丝的，涂在伤口上十分舒服。
他想起儿时练武的那几年，经常受伤，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会多出一道口子，化脓流水，最厉害的一次伤了脚踝甚至没法下地。是这位姑母将他接进宫来细心看护照料，看他疼的厉害了，还偷偷将点心塞到他手里，这样就感觉不到疼了。
即便是如今，每到夜晚他仍旧是能够梦到她当时的样子，在他的心里姑母比母亲更亲近些。
“哀家方才打你，你心中可有怨气？”潇太后的声音打断了龙啸的思绪。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姑母还愿意打我就代表您还没对我失望，所以罚也是赏，侄儿欣然接受。”
潇太后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肃然问道：“说吧，这次任务为什么会失败？”
龙啸双眉紧锁，面色难看的沉声回答道：“都怪侄儿年少轻狂、太过大意，早就听闻东岳定北王武艺高强，总想与他比试一番，却发现天外有天，是侄儿技不如人，误了正事。”
“心气高，有好胜心是好事。你要记得，你身上流着余氏的血脉，不比他李家的儿郎差，终有一日，你要把他们都踩在脚下——”潇太后略略抬头，眉眼间都是难掩的风华筹算，嘴角轻轻牵起。“还有，大毒师是怎么回事？”
龙啸沉声将墨城所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他原本预料到潇太后会愤怒抓狂，却没想到她只是冷笑一声，风轻云淡的摇了摇头，“这么说，你也见到李胤承的那位王妃了？”
潇太后这么一问，龙啸又回忆起烟雾缭绕中那张动人心魄、倾国倾城的脸，窈窕曼妙、凹凸玲珑的身姿，虽然只有过一次亲密的接触，但他仍感到身上有她留下的淡淡余温——
“怎么了，啸儿？”潇太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纵横情场多年，她在无数男人脸上看到过这个表情——迷恋、情动、难以忘怀，然后勾了勾唇角冷漠地说道：“看来，这位九王妃果然如传闻中所说那般美貌动人，勾魂摄魄，怪不得连向来不近女色的定北王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龙啸表情尴尬，只好慌乱解释道：“姑母误会了，我只是后悔没当场把那女人宰了，让李胤承痛苦一阵子也是好的……”
“罢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日早朝，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宋谋士身上就好，他已经畏罪自杀了——”潇太后迈着玉腿走向寝殿，“啸儿，哀家希望，你要永远记得你的姓氏，你的使命。”
“遵命，姑母。”
天边，层云堆积，只有几颗朦胧的星星，幽幽的照着天地人间。
而欢喜宫中，乞颜弘吉正在悠闲地吃着荔枝，千里快马送来的荔枝多汁爽口，味道鲜甜，美丽的舞姬跪在地上，为他剥好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果肉喂到嘴里。
舞姬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恬静宁和的笑容，仿佛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一样，其实，她也的确是听不到的。皇宫之中的这些舞姬从运送过来时就被喂了聋药，割了舌头，以防细作混入宫中，变成了最乖最讨巧的玩乐工具。
乞颜弘吉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嗤嗤一笑，“这么说，表哥的任务也失败了？那明日朝堂之上你们可要大做文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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