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铁砧镇是在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中醒来的。
贾戈武站在集装箱门口，看着这个隐藏在废墟之下的聚居地渐渐活过来。穿着工装的人们走向各个车间，机修组的厂房里传来机床启动的嗡鸣，远处食堂的烟囱冒出炊烟——用的是某种生物燃料，闻起来有股奇怪的酸味。
“早饭七点，开会七点半。”雷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手里拿着个金属杯，里面是黑乎乎的液体，“咖啡，旧纪元库存的速溶粉，过期了但还能喝。要来点吗？”
贾戈武接过杯子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很“末世”——苦涩，还带着点霉味，但至少能提神。
“你们这日子过得挺规律。”他说。
“没规律活不长。”雷山喝着自己那杯，“四百多号人，吃喝拉撒、生产维修、防御巡逻，哪样都不能乱。乱了，人心就散了。”
七点半，会议在指挥所举行。
除了贾戈武、李慕云、猴子和雷山，还有铁砧镇的几个核心成员：机修组长老陈，一个沉默寡言但手极巧的中年人；技术组长老吴，戴着厚眼镜，说话慢条斯理；还有防卫队长老赵，右眼有道疤，据说是三年前那场仗留下的。
“第七生物实验室，距离一百五十公里。”雷山用激光笔指着墙上投影的地图，“路线有三条：A线走旧纪元公路，路况最好，但暴露风险最高；b线穿丘陵地带，隐蔽性好，但地形复杂，车可能过不去；c线折中，前半段走公路，后半段转入废弃矿区。”
“我选c线。”贾戈武说，“我们的板车虽然改造过，但越野能力有限。前半段公路能保证速度，后半段矿区虽然难走，但至少有旧矿道可以遮护。”
雷山看向老赵：“防卫队能出多少人？”
“最多八个。”老赵声音沙哑，“镇子不能没人守。而且人太多目标大，容易被基因蓝图公司的侦察机发现。”
“八个够了。”贾戈武说，“加上我们三个和灰影，一共十二人。两辆车——我们的板车，再加你们一辆武装皮卡，足够装下装备和补给。”
“装备清单我拟好了。”李慕云推了推眼镜，递上一份数据板，“除了标准武器和护盾，我建议带上两台相位发生器的原型机——一台用来实战测试，一台备用。另外，从缴获的敌人装备里拆解出的能量炮，猴子改造成了简易版本，虽然射速慢，但威力足够对付大部分虫兽。”
猴子补充：“我还做了几个‘惊喜小礼物’——用敌人的震撼弹改造的Emp干扰雷，范围不大，但近距离能让芯片设备瘫痪五秒左右。”
雷山看了看清单，点头：“老陈，改装皮卡的任务交给你。加强悬挂，加装简易护盾发生器，车顶留武器架。明天中午前能完工吗？”
“能。”老陈言简意赅。
“老吴，你负责准备通讯设备和侦测仪器。那个实验室如果是封闭状态，我们可能需要破门。带两套切割设备，气割和等离子各一。”
“明白。”
“老赵，选七个好手，要能打能跑，脑子灵活的。这次不是正面硬仗，是探索任务，遇到麻烦要知道变通。”
“行。”
会议结束后，铁砧镇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运转。
贾戈武站在机修组厂房门口，看着老陈带着几个技工改造那辆旧皮卡。车是旧纪元的款式，锈迹斑斑，但底盘结实。他们拆掉了多余的车厢结构，加固了车架，焊接了几个武器固定架。灰影也在帮忙——它的机械手稳得惊人，拧螺丝、切割金属、焊接接缝，一气呵成，效率比人类高出一大截。
“你这傀儡，”老陈难得主动开口，“哪儿弄的？”
“旧纪元遗物，我们修复改造的。”贾戈武含糊回答。
“程序写得不错。”老陈盯着灰影的动作，“动作流畅，没有冗余。写程序的人懂机械，懂力学，不是那种只会敲代码的。”
贾戈武心想，这夸奖要是被钥匙听见，那家伙估计要得意好几天。
下午，猴子在测试他改造的能量炮。这东西原本是基因蓝图公司单兵装备里的重型武器，后坐力大，能耗高。猴子把它拆了，简化了结构，降低了输出功率，但增加了散热模块。现在这玩意儿看起来像个粗管子的火箭筒，每次开炮会发出“嗡——轰”的怪响，后坐力依然不小，但至少普通人能用了。
“有效射程一百米，能量束直径五公分，能打穿三十公分厚的混凝土。”猴子擦了把汗，“就是充能时间长了点，五秒一发。而且每发消耗的能量，够能量手枪打二十枪。”
“够用了。”贾戈武说，“真需要连续开火的时候，估计也没时间让你慢慢充能。”
李慕云则在准备侦测设备。他从铁砧镇的仓库里翻出几个旧纪元的环境监测仪，修修改改，接上了从万流港带回来的能量传感器。现在这些设备不仅能检测温度、湿度、辐射，还能扫描能量波动和生命信号。
“实验室如果是封闭状态，内部可能还有残留的能量源。”他说，“如果‘源质’样本真的存在，它的能量特征应该很独特，我们能提前发现。”
傍晚时分，一切准备就绪。
两辆车停在铁砧镇出口的隐蔽通道里。板车经过改装，加装了简易的顶棚和侧护板，看起来像个四不像的装甲车。皮卡则彻底变了样：车顶架着一挺重机枪——是真的火药武器，铁砧镇自制的，虽然落后但可靠；车头加装了铲状护板，能推开障碍物；车厢里堆满了物资和设备。
雷山亲自来送行。
“记住，”他对老赵说，“遇到基因蓝图公司的人，能避就避。我们的目标是实验室，不是跟他们开战。”
“明白。”老赵点头。
他又看向贾戈武：“周慧男那边，我已经派人送信过去了。告诉她你们安全抵达，合作谈成了。她回信说，村子那边暂时平静，但发现过侦察无人机的踪迹。”
“基因蓝图公司不会罢休的。”贾戈武说。
“所以我们要快。”雷山拍拍他的肩膀，“拿到实验室里的东西，我们才有更多筹码。路上小心。”
车队出发。
板车打头，皮卡殿后，两辆车在暮色中驶出铁砧镇，沿着c线规划的路线上路。
前半段是旧纪元公路，虽然年久失修，到处是裂缝和坑洼，但至少还算平整。板车的“嗡嗡”声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惊起远处灌木丛里的几只飞鸟。猴子坐在板车驾驶位——这位置原本是贾戈武的，但他坚持要开，说“新车得适应适应”。
“我说老贾，”猴子一边开车一边说，“你说那个实验室里，除了‘源质’样本，还会有什么？”
“不知道。”贾戈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废墟景象，“旧纪元的生物实验室……可能有冷冻的样本，有实验记录，有设备。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早就被搬空了。”
“我赌有东西。”猴子咧嘴笑，“不然基因蓝图公司为什么也在找？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这话提醒了贾戈武。是啊，基因蓝图公司作为“创世之源”项目的继承者之一，肯定知道第七生物实验室的存在。他们没去取里面的东西，可能是因为不知道具体位置，也可能是因为……那里有他们不敢碰的危险。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他们抵达了公路段的尽头。前方是一片废弃矿区，旧纪元的露天矿坑像大地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灰白色。矿道入口黑洞洞的，像怪兽张开的嘴。
“在这里休整一小时。”老赵通过车载电台发来指令，“吃饭，检查装备，然后进矿区。里面地形复杂，夜间行进风险高，但白天更容易被无人机发现。我们得赌一把。”
众人下车，在矿坑边缘找了处相对隐蔽的凹陷处。铁砧镇的队员熟练地布置警戒哨，生起一小堆用特殊燃料的篝火——这种火热量高但烟雾少，不容易被发现。食物是压缩干粮和肉干，味道一般，但能快速补充能量。
贾戈武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怀里的时空信标。信标表面流转的银光比平时稍亮一些，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钥匙，”他在脑海里问，“能扫描到矿区的能量信号吗？”
“正在扫描……矿区深处有微弱的能量波动，频率很低，像是某种休眠设备的基础供能。”钥匙回答，“但更让我在意的是，三公里外有移动信号——不是虫兽，是人类，至少六人，装备的能量特征和基因蓝图公司一致。”
贾戈武心里一紧。
“他们也在往矿区来？”
“方向相同，速度比你们慢，大概落后五公里。但他们有无人机在空中侦察，如果你们继续前进，很可能在矿区深处遭遇。”
贾戈武把这个信息告诉了老赵和李慕云。
“六人小队……”老赵皱眉，“应该是基因蓝图公司的搜索队。他们可能也在找实验室，或者是在执行其他任务。”
“要绕开吗？”李慕云问。
“绕不开。”贾戈武看着矿区地图，“矿道是通往实验室区域的唯一通路。而且如果他们也是去实验室，早晚会碰上。”
老赵沉思片刻：“那就打伏击。他们在明，我们在暗。矿道地形复杂，适合设伏。我们吃掉这六个人，既能削弱他们的力量，也能避免他们干扰我们进实验室。”
计划迅速制定。
伏击点选在矿道中段的一个岔路口。那里空间相对开阔，有三条矿道交汇，便于埋伏和撤退。猴子带人在两条次要矿道里布置了简易绊索和Emp干扰雷——这玩意儿不会造成杀伤，但能瘫痪敌人的电子设备几秒钟。老赵的队员占据高处岩壁的有利位置，架起了重机枪和能量武器。贾戈武和灰影守在正面矿道，作为第一波阻击。
一小时后，一切就绪。
矿道里恢复了安静，只有滴水声和风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然后，脚步声传来。
很轻，但很规律。六个人的小队，呈战术队形缓慢推进。他们戴着夜视仪，手持能量步枪，动作专业而谨慎。领头的不断用手势指挥队员检查两侧矿道。
距离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打！”老赵在通讯器里低喝。
猴子按下了引爆器。
两条次要矿道里的Emp干扰雷同时起爆，没有火光，只有一阵刺耳的电磁尖啸。敌人的夜视仪、通讯器、甚至步枪的能量指示器同时失灵！
“开火！”
重机枪的怒吼在矿道里回荡，子弹打在岩壁上溅起碎石。能量武器的光束划破黑暗，精准命中失去护盾保护的敌人。
战斗在三十秒内结束。
六人小队，四人当场毙命，两人重伤被俘。铁砧镇这边只有一人轻伤——被跳弹擦伤了胳膊。
“清理战场，收集装备。”老赵下令，“快，他们的无人机可能已经发现异常了。”
贾戈武走到一个重伤的俘虏身边。那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胸口中弹，呼吸艰难。他的面罩已经碎裂，露出苍白的脸。
“你们……是什么人？”俘虏艰难地问。
“不重要。”贾戈武蹲下，“告诉我，你们来矿区的任务是什么？”
俘虏盯着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讥讽：“你们……也在找那个实验室对吧？晚了……麻曦主任已经派人从另一条路进去了……比你们快……”
他咳出血沫：“实验室里的东西……是我们的……你们……抢不走……”
说完这句话，他头一歪，断了气。
贾戈武站起身，脸色难看。
“钥匙，能确认吗？”
“扫描显示，矿区深处确实有另一组人类信号，距离大约两公里，正在快速移动。”钥匙的声音严肃，“他们可能真的有其他入口。”
老赵走过来：“情况有变？”
“基因蓝图公司的人已经进去了。”贾戈武说，“比我们快。”
矿道里安静下来，只有滴水声。
然后贾戈武笑了，笑容里带着狠劲。
“那就比比看，”他说，“谁先拿到东西，谁先……活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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