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嗡嗡响,跟几千只蚊子开会似的,扎得他脑仁疼。陈默就是被这股子劲儿,从一片虚无里硬生生给拽回来的。
醒了,可还不如不醒。浑身沉得像灌了铅,又冷得直哆嗦,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稍微一动脑子,就跟有人拿着钝刀子在他脑袋里头剐似的,一阵阵的疼。
眼前闪过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刺眼的电脑屏、堆成山的文件、还有那杯凉透了的、用来续命的咖啡……最后,是心口猛地一抽,像被一只冰爪子狠狠攥住了,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加班……给干猝死了?”陈默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带着点苦涩的荒谬。以前跟同事拿这个开玩笑,没想到还真摊自己头上了。这么一想,他倒没觉得多怕,反而有点……解脱?“算了,也好,至少不用再改那永远过不了的方案了……什么KpI,房贷,都滚蛋吧……”
可这轻松劲儿还没捂热乎,一股子能冻碎魂儿的寒意,就跟烧红了的冰针似的,猛地扎进他四肢百骸!这感觉,太真了,太疼了!
不对啊!死了不是该啥感觉都没了吗?这算怎么回事?还有……这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跟有只手在死命拧巴的感觉……
我……我还活着?!
这念头像道闪电,唰地劈开了他混沌的脑子。求生的本能蹭地冒了上来,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那沉得像闸门似的眼皮,掀开一条缝。
入眼的,不是医院白得晃眼的天花板,也不是想象中阴森森的阎王殿,而是一片灰蒙蒙、低得好像随时要塌下来的天。光秃秃的,看着就晦气。冷风裹着沙子和小冰碴,像无数把小锉刀,刮在他露出来的脸和手上,生疼。
空气里味儿更冲,一股子冻土的腥气混着什么东西烂透了的酸臭,还有……一种更深沉、更让人绝望的,属于死人的味道。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撅住了他。他梗着几乎冻僵的脖子,费力地往四周看。
这一看,差点把他魂儿都吓飞了!刚聚起来的那点意识,眼瞅着又要散架!
他正躺在一片荒芜的冻土上,身下是硬邦邦、盖着层脏雪的地。而他周围,横七竖八、姿势别扭地躺着几十号人!不,是几十具尸体!个个穿着破烂麻布衣服,头发乱得像草窝,有的连身子都遮不住,露着青灰的、瘦得皮包骨的胳膊腿。早就硬了,皮肤泛着死人的青灰色,脸扭曲着,眼睛要么瞪着天,空洞洞的,要么半闭着,留着死前的痛苦和绝望。
一个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几乎就挨着他。那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条冰冷僵硬的胳膊就搭在他腿上,瞪得溜圆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嘴巴微张,好像还在无声地喊着什么冤屈和不甘。
“呕——!”陈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不行,混着那股火烧火燎的饿劲儿,直冲嗓子眼。他想吐,可肚子里啥也没有,只能剧烈地干呕,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酸水。
冷!疼!臭!还有腿上那尸体传来的、梆硬的触感!
这一切都真得吓人!不是梦!这他妈是哪儿?地狱十八层吗?
不!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刺骨的冷,感觉到烧心的饿,感觉到脸被风沙刮过的痛,感觉到尸体胳膊的冰冷和僵硬!所有的感官都在冲他吼:这是真的!他还活着,活在一个陌生又操蛋的地方!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离这尸堆远点,可身子虚得不听使唤,一动弹就浑身酸痛,头晕眼花,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瘦弱、粗糙、布满冻疮和污垢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这绝不是他那个虽然有点虚胖、但还算白嫩的敲键盘的手!
一个荒诞却又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念头,像道炸雷,在他脑子里轰隆一声响了:“我……我他妈这是……穿越了?!”
他,陈默,二十一世纪标准社畜,居然真遇上了网络小说里的桥段,穿到了一个陌生、看起来还贼落后、贼残酷的古代世界!
那……原来这身子的主人呢?看这架势,还有这身体的虚弱和饥饿程度,估计原主早就跟这些倒毙路边的流民一样,冻死饿死嗝屁着凉了。而他这个来自六百多年后的孤魂野鬼,不知咋整的,就在这刚断气、还带点余温的躯壳里,“活”了过来。
巨大的震惊、恐惧、迷茫,像冰水混合物,哗啦一下把他给淹了。上辈子虽然活得像个社畜,累死累活,但好歹有吃有喝,有暖和地方住,有现代文明的一切便利。可在这儿,在这尸横遍野的鬼地方,他感受到的只有最原始、最赤裸的绝望!这地方,人命真不如草!
“水……水……”沙哑干涩得跟破风箱似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弱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不行!不能就这么完了!绝对不行!
上辈子他虽然平凡,被生活磨得没啥脾气了,但骨子里那股被996福报锻炼出的、在绝境里找活路的韧劲儿还在!既然老天爷让他再活一回,哪怕是这种地狱开局,他也要挣扎着活下去!他不想死,更不想刚活过来,就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片无名野地,成了野狗秃鹫的嘴里食!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死人堆!必须找到水和吃的!不然,等着他的,就是跟周围这些尸体一样的下场!
求生的本能像火烧了起来,一下子压过了所有的恐惧和恶心。陈默咬紧后槽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从冰冷的尸体旁边挪开。每动一下,都伴着肌肉的哀嚎和骨头的酸响,晕眩感像浪头一样不停拍打着他的意识。视线开始模糊,耳朵边的风声也变得遥远起来。
就在他感觉自己又快被黑暗吞掉,意识快要散架的时候,一点微弱的、摇晃着的橘红色光,像黑夜里唯一的一颗星星,突然出现在他视野尽头。
火!有火就有人!有人,就有可能活下去!
那点在寒风里顽强跳动着的光,瞬间成了他全部念想的寄托,把他心底最后那点能量给点着了。陈默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火光的方向,一步一挪,几乎是爬着过去。冰冷的冻土磨破了他本就破烂的衣裳和膝盖,刺骨的冷几乎要把他冻成冰坨子,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那点火光,是他唯一的指望。
不知爬了多久,时间早就没概念了。手脚早就麻木,全凭一股意念撑着。他终于靠近了那片光源。
那是个贼简陋、低矮的窝棚,用粗细细细的树枝勉强搭个架子,上头盖着枯黄的茅草和一些破得看不出原色的毡布,在凛冽的寒风里摇摇晃晃,发出“呜呜”的哭声。窝棚前,一小堆篝火烧着,跳动的火苗散出有限却贼他妈珍贵的热气和光亮,驱散了周围一小圈的黑暗和寒冷。
火堆旁边,坐着个人影。
借着摇晃的火光,陈默看出那是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五六。穿着一件打满补丁、颜色都褪没了的旧棉袄,脸上虽说带着风霜,皮肤粗糙,但眉宇间还有股年轻人没被生活完全磨平的韧劲儿。他正背对着陈默,闷着头用根树枝扒拉着火堆,时不时添上一两根小柴火,动作带着干活人特有的那种僵硬和沉稳。
陈默心里冒出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可马上又被更大的紧张和不确定给盖住了。他不知道这陌生人是啥来路,脾气咋样,会不会对他这个来路不明、眼看要死的人伸手拉一把。在这人命贱如草的环境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是常态。
他深吸了一口冷得扎肺子的空气,那空气跟刀子似的刮过他嗓子眼。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嘶哑微弱的喊声:“兄……兄台……救……命啊……”
声儿是不大,可在这死寂的荒野寒夜里,听着格外清楚。
火堆旁的年轻人身子明显一顿,扒拉火堆的动作停了。他慢慢地,带着点警惕,转过了头。
那是一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点浑浊的眼睛,里面布满血丝,可在这浑浊底下,却藏着一抹不容易察觉的、属于求生者的锐利光。这光,正清清楚楚地映照出陈默那副狼狈不堪、快要玩完的惨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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