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在瞳孔深处炸开的瞬间,李明感觉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进去。
周围的嘶吼声、风声、树枝断裂的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黑暗。他像漂浮在深海里,四肢百骸都被温暖的液体包裹着,耳边传来模糊的呢喃,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
“……终于……有人能看到了……”
是陈默的声音。嘶哑,苍老,却带着一丝释然。
李明试图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飞速下沉,穿过一层又一层粘稠的黑暗,直到眼前出现一点微光。
那光芒越来越亮,最后化作一间熟悉的画室——正是他租过的那间老公寓的客厅,只是布置全然不同。墙上挂满了画,画的却不是眼睛,而是山川湖海,日月星辰,笔触温柔而辽阔,和他见过的那些诡异画作判若两人。
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坐在画架前,手里握着画笔,正在画布上涂抹。他的头发花白,身形消瘦,却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
“陈默老师?”李明在意识里呼喊。
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清癯的脸。眼睛很深,瞳孔里带着淡淡的疲惫,却异常明亮。他看着李明,笑了笑:“你来了。”
“这里是……”
“我的意识空间。”陈默放下画笔,“或者说,是我被困住的地方。”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自从把它变成‘守门人’,我的意识就只能在这瞳孔深处的夹缝里徘徊。”
李明这才注意到,陈默的左眼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
“那些‘注视者’到底是什么?”李明问出了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陈默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虚假的夜色:“它们是‘缝隙’的产物。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的世界像一块玻璃,时间久了总会出现裂痕,而‘缝隙’就是裂痕,它们从裂痕里钻进来,靠‘注视’汲取能量。”
“缝隙?”
“是人心的缝隙。”陈默的声音低沉下来,“恐惧、贪婪、猜忌……这些负面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在现实世界撕开缝隙。我年轻时太自负,以为能靠画笔捕捉它们,却没想到,画得越多,越容易被它们‘注视’。”
他指向墙上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央有个细微的螺旋:“这就是第一个‘缝隙’,我画下它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画笔爬进了我的眼睛。从那天起,我就开始画眼睛——不是为了捕捉它们,是为了记录它们的形态,找到封印它们的办法。”
李明忽然明白,那些诡异的眼睛画,其实是陈默的研究笔记。
“可你失败了。”
“是。”陈默苦笑,“它们越来越多,缝隙越来越大。我发现,普通的颜料困不住它们,必须用‘活物的印记’当媒介。”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所以我剜掉了自己的眼睛,把第一个‘注视者’——也就是《原点》的核心,封在了里面。”
李明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意识附着在眼睛上,成了它们和现实世界之间的屏障。”陈默继续说,“可我没想到,有人在暗中推动这一切。”
“谁?”
“那些被‘注视’过,却没有被吞噬的人。”陈默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们发现‘注视者’能放大负面情绪,甚至能通过‘注视’影响别人的意识。于是他们开始刻意制造缝隙,喂养‘注视者’,把它们当成武器。”
李明猛地想起老街区的火灾,想起仓库里那些被撬动的锁:“是他们放的火?想毁掉你的眼睛?”
“是。”陈默点头,“他们以为毁掉‘守门人’,就能彻底掌控‘注视者’。却不知道,一旦失去束缚,‘注视者’会吞噬掉所有接触过它们的人,包括他们自己。”
意识空间开始震动,周围的画面变得扭曲。陈默的身影也开始模糊。
“时间不多了。”陈默的声音变得急促,“‘注视者’已经突破了最后的防线,正在吞噬现实世界的缝隙。你瞳孔里的螺旋,不是标记,是我留给你的钥匙——只有能看到螺旋的人,才能接过‘守门人’的责任。”
“我?”李明愣住了,“我不行……”
“你可以。”陈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见过《原点》,你的意识已经和它们产生了连接。更重要的是,你没有被恐惧吞噬,这是成为‘守门人’最重要的品质。”
他抬手,掌心出现一个光点,飞向李明的眉心。光点融入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李明的脑海——陈默画下第一只眼睛的夜晚,他剜掉眼睛时的决绝,他在意识空间里与“注视者”周旋的日日夜夜……
最后定格的,是一个符号。
比螺旋瞳孔更复杂的符号,由无数细小的眼睛轮廓组成,像一朵绽放的黑色花朵。
“这是‘归源印’。”陈默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用你的血画出来,能暂时关闭所有缝隙。但要彻底解决它们,你必须找到那些幕后推手,毁掉他们制造的‘养容器’。”
“养容器在哪?”
“在所有被‘注视者’聚集的地方……”陈默的身影越来越淡,“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的眼睛……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毫无破绽的……”
意识空间剧烈地崩塌,黑暗像潮水般涌来。李明感觉自己在飞速上升,耳边传来林薇焦急的呼喊。
“李明!李明!醒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树林里,林薇正用手帕按压他额头的伤口。周围的嘶吼声已经消失了,那些巨大的眼睛不见踪影,只有满地的焦黑痕迹,证明刚才的战斗真实存在过。
“你刚才吓死我了!”林薇见他醒来,眼圈一红,“你突然就晕倒了,那些大眼睛也跟着消失了……”
李明坐起身,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他看向自己的手心,刚才在意识空间里看到的“归源印”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它们不是消失了。”李明沉声道,“是暂时退回缝隙里了。”
他站起身,朝着仓库的方向走去。林薇急忙跟上:“你要去哪?”
“拿‘守门人’。”李明的眼神异常坚定,“陈默老师把责任交给我了,我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回到仓库,金属柜安然无恙。那些细小的“注视者”已经被火焰烧成了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李明打开柜门,再次看向玻璃罐里的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感觉到恐惧,只看到了无尽的孤独和坚守。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玻璃罐,罐子入手冰凉,液体里的眼睛似乎轻轻眨了一下,瞳孔里的螺旋与他眼中的螺旋产生了共鸣,发出淡淡的微光。
“我们现在怎么办?”林薇问。
“去找‘养容器’。”李明将玻璃罐放进背包,“陈默老师说,那些幕后推手用特殊的装置聚集‘注视者’,只要毁掉装置,就能阻止他们继续制造缝隙。”
“可我们不知道装置在哪。”
“知道。”李明抬头看向仓库墙上的画,那些画的角落都标注着日期和一个模糊的地名,“陈默老师早就留下了线索。这些地名,都是‘注视者’聚集的地方。”
他指着其中一幅画角落的标注:“第一个目标,城南的废弃医院。”
城南废弃医院是十几年前的传染病医院,后来因为一场大火被废弃,一直传言闹鬼,很少有人靠近。李明和林薇赶到时,天刚蒙蒙亮。
医院的大门锈迹斑斑,门楣上的“人民医院”四个字只剩下一半,在晨光中透着诡异。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几棵枯树的枝干扭曲着伸向天空,像无数只抓挠的手。
“这里真的有‘养容器’?”林薇紧紧攥着手电筒,声音发紧。
“嗯。”李明拿出陈默的画稿本,最后一页画着医院的平面图,在地下室的位置画了个醒目的螺旋符号,“就在地下室。”
两人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走进主楼。楼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墙壁上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地上散落着腐朽的病历和医疗器械,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走到楼梯口时,李明忽然停下脚步。
楼梯下面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打开手电筒照过去,光柱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破烂的白大褂,头发遮住了脸,正趴在地上,像虫子一样蠕动。
“谁?”李明喝了一声。
人影没有回应,只是蠕动的速度更快了,朝着地下室的方向爬去。他爬过的地方,地面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粘液,散发着熟悉的腥气。
“是被‘注视者’寄生的人。”李明低声说,“陈默老师说过,长期接触‘注视者’的人,会逐渐失去人形,变成它们的傀儡。”
他和林薇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地下室比上面更阴暗潮湿,空气中混杂着铁锈和血腥味。那个人影爬进一扇半开的铁门后,就消失了。李明和林薇小心翼翼地推开铁门,里面是一间巨大的手术室。
手术室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奇怪的装置。
那装置由无数根金属管组成,像一个巨大的眼球,金属管的末端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电线,延伸到墙壁里。装置的中央,悬浮着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有无数只眼睛在眨动,发出“嗡嗡”的低鸣。
而在装置周围,站着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的眼睛都泛着诡异的黑色,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团黑雾,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刚才那个爬行的人影,正趴在装置下面,用头轻轻撞击着金属管,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就是‘养容器’。”李明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们在用活人喂养‘注视者’。”
一个站在最前面的白大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很年轻,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漆黑。
“来了。”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陈默的继承者。”
“你们是谁?”李明握紧了背包里的玻璃罐,“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是‘观察者’。”金丝眼镜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这个世界太无聊了,只有‘注视者’能带来真正的‘进化’。你看他们,”他指了指周围的人,“摆脱了情感的束缚,变得多么纯粹。”
“纯粹?”李明怒极反笑,“不过是被吞噬的傀儡!”
“很快,你也会变成这样。”金丝眼镜抬起手,装置中央的黑雾猛地膨胀,无数只眼睛从雾里钻出来,朝着李明和林薇扑去,“让‘注视者’看看,新的‘守门人’是什么味道。”
林薇吓得闭上了眼睛,李明却没有后退。他猛地掏出玻璃罐,打开盖子,将里面的液体泼向扑来的眼睛。
“滋啦——”
液体碰到眼睛的瞬间,发出剧烈的灼烧声。那些眼睛像被硫酸泼到一样,纷纷尖叫着缩了回去,黑雾也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遇到了天敌。
“不可能!”金丝眼镜脸色大变,“‘守门人’不是已经……”
“他还在。”李明的眼神锐利如刀,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掌心,按照脑海里的印记,画出了“归源印”。
当血色符号完成的瞬间,整个手术室开始剧烈震动。墙壁上浮现出无数道裂缝,裂缝里透出耀眼的白光。那些被“注视者”寄生的人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里钻出黑色的雾气,被裂缝里的白光吸了进去。
装置中央的黑雾疯狂挣扎,却抵挡不住白光的拉扯,一点点被吞噬。金属管发出刺耳的断裂声,整个“养容器”开始崩塌。
“不——!”金丝眼镜发出绝望的嘶吼,他试图扑向李明,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裂缝吞噬,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
几分钟后,震动停止了。
手术室里一片狼藉,“养容器”变成了一堆废铁,那些被寄生的人瘫倒在地,眼神恢复了清明,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李明喘着粗气,掌心的“归源印”已经消失了。他看向背包里的玻璃罐,里面的眼睛闭上了,仿佛陷入了沉睡。
“结束了?”林薇颤抖着问。
“没有。”李明摇头,看向画稿本上其他的地名,“还有很多‘养容器’,我们得一个个找下去。”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陈默用一生筑起的防线,现在交到了他的手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观察者”,那些尚未关闭的缝隙,那些潜伏在现实世界里的“注视者”……都需要他去面对。
走出废弃医院时,朝阳正好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驱散了些许阴冷。林薇看着李明的侧脸,他的眼睛里,那个螺旋依旧在缓缓转动,却不再让人恐惧,反而透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接下来去哪?”林薇问。
李明翻到画稿本的下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废弃的游乐园,角落标注着日期。
“游乐园。”他合上本子,眼神坚定,“还有很多事要做。”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瞳孔里的螺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螺旋转得很稳,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齿轮,连接着过去的坚守,和未来的希望。
他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但他知道,只要这双眼睛还能看到光,还能分辨黑白,他就会一直走下去。
因为他是新的“守门人”。
是瞳孔深处,永不熄灭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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